孫邦年忠于英宗永泰帝。
但他也有自己的喜好。
英宗永泰帝處死賈淑妃,他阻止不了。
卻不妨礙他厭惡陶太后。
他和蕭成文結交,更不妨礙他討厭陶太后。
七情六欲,厭惡一個人,有時候毫無理由。
陶太后數次想要壓制孫邦年,孫邦年自然不忿。
他忠于皇帝,所以不參與奪嫡之爭。
皇帝死后,要么陪葬,要么出宮養老。
養著養著,臨時接到一個任務,去查詢偷摸跑路的恒益侯蕭成禮。
要了老命啊!
之后,局勢變幻,一天一個樣。
朝廷連京城都丟了,德宗太寧帝將皇陵都給丟了,他一個專心養老的閹人,還有什么理由忠于職守。
不如趁此機會,隱姓埋名,再不參與世間紛紛擾擾。
萬萬沒想到,燕云歌一直惦記著他。
燕云歌詢問丁議丁公公,“你的意思是,孫邦年和賈淑妃關系不錯,所以才會放恒益侯蕭成禮一馬,沒將他的行蹤上報。”
丁議丁公公諂媚一笑,“咱家是這么猜測的,這也是極有可能的事情。孫邦年和陶太后關系不睦,自然不愿意被她差遣。”
“這都是你的一面之詞。萬一是因為沒找到恒益侯蕭成禮的下落,孫邦年沒辦法交差,這才躲了起來”
“夫人說的也有可能。有鄧少監為恒益侯籌謀,想要找到他們,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換做咱家,咱家肯定不行。也會學孫公公找個地方躲起來。”
燕云歌似笑非笑,“你手里頭可有孫邦年的把柄?”
“沒有,沒有!當初在宮里,咱家就是一介小人物。咱家要是有孫公公的把柄,也不至于備受欺凌數年。”
“真沒有?”
丁議丁公公重重點頭,再次強調,“咱家知道夫人的用意,但是咱家真的沒有孫公公的把柄。他那個人,做事滴水不漏,向來謹慎小心,也沒有見不得光的事情。”
燕云歌輕輕敲擊桌面,這就難辦了。
想要讓孫邦年重新出山,為她所用,恐怕不容易啊!
也有可能孫邦年厭惡劉章,愿意助她一臂之力。
“還是先等人到到了再說。”
乘船北上。
短短數日,就到了平陽郡。
一輛密不透風的馬車,駛入郡守府。
燕難親自押送疑似孫邦年的人,來到燕云歌面前。
“屬下幸不辱命。”
燕云歌點點頭,示意揭開那人的頭罩。
頭罩揭開,一個蒼老,面黑無須,保養一般的老人出現在眾人面前。
燕云歌示意丁議丁公公上前認人,“他是要找的人嗎?”
丁議丁公公幾步上前,細細打量,“孫公公?”
他的語氣,明顯有些遲疑,不太敢確定。
都是因為,眼前這人和記憶中的孫邦年,差距有點大。
黑了,瘦了,人也老了,身高跟著縮水。
猛地一看,真的不敢相認。
老人睜開渾濁的雙目,微微瞇起,掃視全場。
他對丁議丁公公視而不見,反而一眼關注到坐在主位上的燕云歌。
“是你派人抓老夫?”
燕云歌含笑點頭,“老人家受委屈了!你請坐!你放心,等確認后,如果無事,我會派人送你回家,并且做出相應的補償。”
老人往椅子上一坐,冷哼一聲。
單純一聲冷哼,便顯出了氣勢。
這位老人不普通啊!
丁議丁公公湊上前,“你真不是孫邦年孫公公?”
老人一巴掌甩在丁議丁公公的臉上。
丁議丁公公:“”
他捂著臉懵了。
等回過神來,他氣得跳腳。
指著老人,怒罵一聲:“你這糟老頭子,干什么打咱家?咱家不會放過你。”
“閉嘴!丁常侍,你是該死之人,還敢囂張!”老人一開口,就把人給鎮住了。
丁議丁公公驚呆了,一臉不敢置信,“你真的是孫邦年?孫公公?你你你,怎么變了個樣子。”
老人的確就是孫邦年。
燕云歌苦尋他數年,可算將他找了出來。
不容易啊!
孫邦年翻了個白眼,對丁議丁公公極為嫌棄,明顯看不起對方。
“你都變了,老夫為何不能變個樣子。”
丁議丁公公很委屈,“我我我,我只是長胖了,仔細辨認還是認的出來。孫公公你,你這些年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
否則,怎會變得又黑又老又老態龍鐘。
孫邦年嗤笑一聲,很看不起丁議丁公公的愚蠢。
他伸伸肩背,就聽見骨頭響。
他逐漸挺直了腰背,那個又老又黑看起來又可憐的老頭,變了。
變得氣勢凌人,渾濁的目光也發生了改變,精光閃爍,看透一切。
這么一挺拔,連身高似乎都跟著恢復了。
同樣的一個人,短短時間內,氣勢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驚呆了在場所有人。
這份本事,不得了啊!
之前,他就是鄉下隨處可見的糟老頭子,除了沒胡子有點可疑外,不會讓人多看一眼。
此刻,他就隨隨便便往那一坐,氣勢凌然,任誰也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你果然是孫公公!”
這一刻,丁議丁公公終于看見了記憶中熟悉的那個人,那個一個眼神就能叫人膽戰心驚的孫邦年。
他的表情有點怕怕,怕孫邦年秋后算賬。
他后退,一步一步后退,想要退到燕云歌這身后。
一看,不太合適。
不如退到大門口?
孫邦年譏諷一笑,“慫人!”
丁議丁公公尷尬一笑,“讓孫公公見笑了,我的確比較慫,一向如此。燕夫人,這里沒我的事情,我就先走一步。”
“丁公公干什么急著走。故人見面,不多聊聊嗎?”
“不了,不了!你們的話題,咱家參與不了。咱家還是先走一步。”
燕云歌揚眉一笑,也不為難對方,揮揮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丁議丁公公如蒙大赦,三步并作兩步,跑了出去。
“今日有幸見到孫公公,著實令人開懷。冒然請孫公公來做客,請見諒!”
燕云歌客客氣氣,示意丫鬟上茶。
孫邦年也不客氣,端起茶杯先喝了半杯。
“這一路上,燕夫人的侍衛對咱家是半點不客氣。咱家渾身上下磕磕碰碰,不知受了多少皮外傷。這算哪門子待客之道?”
“我替屬下兒郎們給孫公公道歉。孫公公老當益壯,精神奕奕,一身本事不曾丟下,著實令人欣慰。”
這番話是實話。
當燕云歌看見對方變身那一刻,不知道有多激動,多興奮。
從一個糟老頭子,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個氣場強大的上位者,這份隱藏氣息的功夫,當真了得。
換做是她,她顯然做不到。
就算化了妝,做了扮相,她也扮演不了鄉野村婦。
人自身的氣勢,會不經意間流露出來,叫人看出破綻。
唯有像孫邦年這般,歷經風風雨雨,看透一切,放下一切,方能做到完全隱藏氣息,扮做一個真正的糟老頭子。
若非面上無須,任誰也不會懷疑他的身份。
“客氣話就免了!燕夫人費盡心機,不遠千里將老夫請來,所為何事?想來應該不是什么小事。”
“小事情也配不上孫公公的身份。費心將你請來,的確有要事相商。”
“請說!”
“說正事之前,本夫人能否問幾個問題。孫公公當初奉命查詢恒益侯蕭成禮的下落,為何沒有下文?以你的本事,應該查到了恒益侯蕭成禮的落腳點吧!”
孫邦年挑眉一笑,“如果燕夫人是想針對恒益侯,恕我不能從命。恒益侯和鄧少監這對主仆,攪風攪雨,的確干出了很多事情,很多人都想將他們找出來。但咱家絕不干這事。”
“是因為你和賈淑妃關系好?”
孫邦年譏諷一笑,“丁議那個慫人,同燕夫人都交代了吧。既然你知道我和賈淑妃關系不錯,就不要指望我出賣恒益侯。”
“這么說來,當年你的確找到了恒益侯的落腳點。不過你放心,我找你來,不是為了恒益侯,而是為了劉章。”
“劉章?”
孫邦年微微挑眉,先是疑惑,緊接著恍然大悟。
他哈哈一笑,“劉章兵強馬壯,夫人妄圖從他手中搶地盤,無疑是虎口奪食啊。現在,感受到了壓力,知道涼州兵馬的厲害之處,就想利用老夫幫你分憂。”
燕云歌笑了笑,“果然什么都瞞不過孫公公。和劉章開戰,本夫人壓力很大。正如你所說,涼州兵馬天下稱雄,絕對是名副其實。一時半會這仗打不完,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所以想請孫公公幫個忙?”
“什么忙?怎么幫你?難不成你想讓咱家去刺殺劉章?”
“非也!刺殺風險太大,還要賠上性命。孫公公見識非凡,本夫人豈能讓你以身涉險。只需想辦法讓劉章病一場,便可解圍。就如當年在邊關前線那般,劉章病重下不了床,劉寶順自然會退兵。”
孫邦年蹙眉,沉默。
燕云歌不著急,耐心等待他的回復。
好一會 孫邦年出聲問道:“當年在邊關,劉章病重,夫人為何認定是人為?”
“難道不是人為?”燕云歌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