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李鎮岳翻來覆去睡不著,地板涼倒不怕,七品武夫,金身體魄,已經能做到百病不侵,可地板硬啊,多年睡慣了軟榻床褥,突然睡地板,他覺得磕得慌。
“不睡就出去,吵到我了!”床上帳里傳出夫人葉輕雪不耐煩的聲音。
“夫人,我錯了。”李鎮岳坐起來,老實巴交。
“你沒錯,是我錯了。”葉輕雪的聲音硬梆梆。
李鎮岳自然知道這是氣話,急忙道:“不不不,我錯了,確實是我錯了。”
“那你說,你錯哪了?”葉輕雪忽然掀起紗帳,也坐起來,看著李鎮岳,話音一轉,質問。
多年夫妻,李鎮岳不是第一次應對這樣的場面,此時想都沒想就道:“我錯在不該惹夫人生氣,進了這房間的門,天大地大都沒夫人大,夫人說的話就是太后她老人家的懿旨。”
看著這位大老粗認錯的樣子,像足了小孩,葉輕雪心里是喜悅的,眼里也柔和了幾分,哼聲道:“那你再說,你做什么事讓我生氣了?”
李鎮岳憨笑道:“我訓了老二,我不該訓他那么重,他是夫人的心頭肉,夫人是我的心頭肉。”
葉輕雪的眼里又柔和了幾分,嬌嗔道:“還有呢?”
“還有……”李鎮岳臉上笑嘻嘻,眼珠子卻一轉,裝瘋賣傻道:“還有,今晚沒有好好服侍夫人。”
葉輕雪臉上神色一僵,接著勃然大怒,“滾!地板你也別睡了,滾出去!李鎮岳,我真是瞎了眼才嫁給你,當初你娶我進門的時候,說得多好聽,現在卻護著那個狐貍精的兒子,你干脆不用管我母子三人好啦,去找那個狐貍精的兒子過吧,我明天就回娘家!”
說到最后,嗚嗚咽咽起來,泫然欲泣。
她在等李鎮岳過來哄,多年來,這一招屢試不爽。
然而,這一次她算計落空了。
李鎮岳沒有像以往那樣上去甜言蜜語哄她,而是滿懷心事地走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聲音低沉道:“李乘風的身世,夫人你是知道的,又何必說這樣的話呢。咱們捫心自問,這么多年來,他的生活與老大老二相比,如何?四年前,他獨自一人去了青倉縣,過的又是怎樣的日子?是,我承認,我自覺虧欠他太多,想補償他,可這有錯嗎?當年大家伙鬧,我為了顧大局,狠心把他趕去青倉縣,難道這還不夠?”
葉輕雪沉默著,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李鎮岳所說的這些,她都懂,她只是站在兩個兒子的角度上看待問題,自然不希望李乘風回來。
李鎮岳起身,走到床邊坐下,語重心長道:“我知道夫人在擔心什么,其實大可不必。我答應你,絕不會讓兄弟相爭,手足相殘的事發生在我們家。李乘風不入族譜,不受祖蔭的事不會更改,李家的產業,以后也只會在老大和老二手里。我所做的,不過是求個心安無愧。夫人,你是最懂我的,是吧?”
說著,伸手握住葉輕雪的那雙柔荑,輕撫著。
葉輕雪掙扎了一下,沒掙脫,便任由李鎮岳握著,咕噥道:“我何時說過怕李乘風回來跟老大老二爭家產了!”
李鎮岳笑了笑,將其攬入懷中,寵溺道:“是是是,都是我錯怪夫人了。夫人美麗大方,又賢良淑德,能娶到夫人這么好的妻子,是我三輩子修來的福分。”
葉輕雪嬌嗔道:“三輩子可不夠。”
李鎮岳立馬改口:“十輩子。”
葉輕雪噗哧笑出聲來,“就你口甜舌滑,我都是被你這甜言蜜語給騙了。”
李鎮岳哈哈一笑,放下紗帳。
帳里,傳出夫妻二人的竊竊私語。
“我看李乘風心里還是很重視與老大老二的兄弟情的,今天我要禁足老二,他開口求情了,說都是自家人。”
“真的?”
“不敢騙夫人。老二那里,還要勞煩夫人,他聽你的,讓他不要再跟李乘風過不去了,都是自家兄弟,鬧來鬧去還不是讓外人笑話。”
“行啦,我知道啦。對了,李乘風有詩才這事可是真的?”
“哈哈,說起這事,我到現在都還不敢相信呢,這小子太給咱們家長臉了,兩首詩,都詩成鳴州,這可是吳從文親口說的,絕不會有假。”
“鳴州?這么厲害!不行,明天我得去找他。”
“夫人你要干什么?”
“自然是找他要詩啊,我最近正好遇到突破瓶頸問題,感覺就差一點,要是從他那里拿到幾首鳴州的好詩,說不定我就能一舉突破,踏入四品符師境界。”
“啊?夫人要突破了?這可是大喜事……”
李乘風練了一夜霸王養刀訣,有陳河生贈予的七分歸元氣鎮身,他的精氣神堪比中高品武者,再加上霸王養刀訣本就是養氣心法,他稍微打坐小憩,便能比得上尋常人香睡一夜。
一大清早,葉輕雪就來了,刻意打扮過,加上自身底子好,顯得特別年輕。
“夫人,少爺還沒睡醒。”秋葵攔著門不讓進,怕葉輕雪驚擾到李乘風休息。
“昨天舟車勞頓,他確實是累了,應該多睡會的。”葉輕雪面帶微笑地說著,回頭就對跟著來的兩名丫鬟道:“你們手腳都放輕點,別吵到乘風少爺休息。”
秋葵皺眉,道:“干什么?”
葉輕雪輕聲道:“我今天起得早,特地熬煮了肉粥,里面放了一些珍貴藥材,送來給李乘風補補身子。”
秋葵走過去,從那兩名丫鬟手里奪過食盒,道:“給我就行,夫人請回吧,等少爺醒了,我自會告訴他,粥是您送來的。”
葉輕雪心有不喜,一個侍女,竟然對她阻三撓四,要不是因為李乘風,她早就出手教訓秋葵了,此時忍著沒發作,笑瞇瞇道:“不要緊,我等他醒了再走,說起來,我都有好幾年沒見過他了。”
秋葵皺了皺眉,葉輕雪畢竟是這里的女主人,名義上還是李乘風的大娘,她一個侍女,也不好太過放肆,正為難時,李乘風就拉開門走出來了。
“喲,是大娘來了,給大娘請早安。”李乘風故作驚訝,恭敬行禮。
“呀,是乘風啊,都長這么大啦,都是自家人,不用多禮。”葉輕雪上下打量李乘風,笑容燦爛,接著眼疾手快,忽地從秋葵手里奪過食盒,提起來對李乘風笑道:“給你煮的粥,趕緊趁熱喝,來,進屋吧,大娘給你倒上。”說著徑直進了屋。
李乘風一臉疑惑不解,無故獻殷勤,這位是什么路數?
他示意秋葵稍安勿躁,轉身進了屋,接過葉輕雪遞過來的一碗熱粥,一邊喝一邊稱贊道:“嗯,大娘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真香,好久沒喝過這么好喝的粥了,謝謝大娘。”
葉輕雪高興道:“好喝就再多喝一碗,不夠我再去給你煮,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氣。”
李乘風乖巧道:“聽大娘的。”
葉輕雪一聽,更加高興了,徑直坐在李乘風身邊,一副慈母的樣子,心疼道:“瞧你這般瘦弱,定是平時伙食不好,如今既然回了家,就不用再擔心受怕,想吃什么,盡管跟大娘說,大娘會做的都做給你吃,不會做的,可以去買,這珩州府城這般大,各色酒樓飯館的美食應有盡有。”
李乘風露出幸福的笑容,道:“大娘真好。”
葉輕雪親切道:“都是一家人!”
兩人相視,心領神會地笑起來。
葉輕雪道:“聽老爺說,你現在會作詩了,可是真的?”
李乘風心里一動,原來是沖這事來的,便含笑點頭道:“就隨便寫了兩首,不足掛齒,大娘怎地問起這事來了?”
葉輕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那,你為我寫兩首詩,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