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歲之前的記憶,鐵山已經很模糊,但有件事好像昨日發生一樣,印象清晰。
五歲時,鐵山跟父親曾經到過一個騎士家中,幫忙修補鐵器。
當時見到一位畫師正在幫全副武裝的騎士繪畫,
這人被市長封為“城市世襲騎士”,這是效忠教廷的自治城市之貴族階級,最低級為城市騎士,等同于無地封建騎士,世襲表示若該職位所有人死去,爵位可以傳至后代。
貴族可以使用紋章圖旗,跟創作貴族家譜,那騎士便打算以此人物圖畫,作為日后流傳家族的族長畫像。
鐵山驚嘆畫師的巧手,沾上鮮紅顏料,幾下勾勒就把生動人臉,完全復制紙上。
“我也想被畫。”
鐵山傻傻的靠近,但被這位騎士身邊的光頭扈從,給踢了一腳。
扈從那張油膩的肥臉說,“鄉下野孩子,貴族才有被畫的資格。”
“貴族才有被畫的資格。”逃亡的鐵山喃喃自語,后趁黑夜沒人時,出現酒館外,把一張畫像取下,折好用布團包著,藏入懷中,再度出逃。
佛羅倫薩是商業共和國,實際獨立,但名義上屬于教宗國的保護之下,當時的“正義旗手(共和國最高執政官別稱)”,跟教廷因關稅問題起爭執,宣布進入準戰爭狀態,盤查嚴格。
而因追捕公告已經送到佛羅倫薩,這時只能往山區逃。
鐵山僥幸躲過守林人追捕,逃到山谷最深處,有猛獸聚集之處。
山上野果很多,僅靠這一項也能充饑一段時日,不用向領主交稅的日子,鐵山吃飽便睡,睡飽便吃,一點一滴領悟在山谷間的生存方式,帶上山的鐮刀,從光亮到發銹,幫他渡過了幾次難關。
被咬傷痊愈后的經驗,讓他知道了此種蛇類有無毒素,鳥的叫聲,地上的泥印大小可讓他提前知道,這片地帶有什么東西經過。
鐵匠的經驗,讓鐵山更能把石頭,木枝的功能放大,成了竹槍,石刀,用來捕抓,切割小動物尸體。
三年過去,鐵山已經十八,原本一米六四的身材,被大量的獸肉跟逼出來“生存信念”完全釋放潛力。
身高達到一米八六,肌肉鼓起充滿爆炸性力量,胡須滿臉,像個野人一樣,自由穿梭山谷任何一處,他擁有了出色的獵人體質。
某一日,他挖了一個陷阱,準備補抓一頭垂涎很久的兇狠“野豬”。
但野豬的叫喚聲,卻出現另一邊,當鐵山趕過去時,這頭野豬的獠牙,正對著一位干凈的中年人。
出于同為人類的情感,鐵山的木槍快一步,射中野豬,雖然透不過粗厚皮肉,但爭許到一點時間,足夠那人的護衛(卡羅爾)救援成功。
接著一把利箭射中鐵山手臂,忍痛想逃時,三條眼睛發光的獵犬已經圍住鐵山。
“終于抓到你這頭偷獵的野人了!”
守林人拿著短劍上前圍住鐵山,在守林人眼中,鐵山也是野獸,且更加可怕。
“停手。”
被救的霍華德暗罵倒霉,這幾年第一次來此打獵,就不小心走散山谷。
接著霍華德看向野人,慢慢靠近,不彎腰的他,朝地上一比,一位護衛便取來野人掉出的布團,打開后,霍華德看見那張,保存的還不錯的通緝畫,隨后朝守林人說。
“把他交給我。”
哪怕沒有封地,一國大公幾十年養成的貴族威嚴跟自家主人的交情,守林人不可能拒絕。
當守林人悻悻離開后。
“你干的?”
攤開畫布,霍華德意指畫像上的殺人文字注解。
鐵山不認識字,但也猜到所問意思,他盯著畫霍華德眼神,毫不退避,“他應得的,那商人借錢后,更改條文,使利息多出三倍,奪走……我家的打鐵鋪跟房子,使我父母上吊而死,一個弟弟……賣到石匠行會做童工,開鑿石塊時也被壓死。”
多不跟人交流,這段話,鐵山結巴說足三分鐘。
“卡羅爾(你看呢)?”
霍華德喊了一聲。
“這小子眼神是頭狼,但我試試(也許能訓練成忠犬)。”
“汝跪下。”
霍華德突然把身子擺的很直,跟一旁不動的樹身一樣挺直,接著,他抽出護衛身邊的長劍走近鐵山,每走一步,身體水平移動,毫不偏移,這不是簡單能做到的,只有受過專業貴族禮儀之人,才能輕松辦到,用于各種授勛儀式禮上。
鐵山害怕想逃,但被卡羅爾的氣勢震懾住,軍旅生涯中殺過上百人的殘酷眼神,于鐵山而言,就是壯漢跟小孩的區別。
鐵山被護衛強制壓著跪地,等著宣判。
長劍沒有從脖子落下,而是在鐵山的左右肩先各敲一下,這象征平等處事,不偏不倚,第三下先指向心臟,之后轉放在頭頂,表示以智慧跟血,拱衛領主的騎士精神。
簡化版的騎士授勛。
“汝之名?”
這三個字是冊封儀式中,借帶“你”的專用語。
經過卡羅爾解釋,鐵山反應過來說,“鐵錘,我的父母給了這名字。”
“鐵錘”在意大利語中有“盜賊”跟“領主”的雙重含義,不論哪種,他都不適合擁有。
霍華德想了幾秒。
“吾授汝劍,衛主榮耀,
“吾授汝生,忠主一世,
“吾賜汝名,騎士鐵山。”
鐵山這個詞意大利語中有古老,宏偉,忠誠之含義。
“姓氏賜汝“墨菲”,此姓氏主人為威尼斯公國二世大公時期,一位忠勇護主騎士所用之。因其沒繼承人,二世大公收回這個勇武姓氏,今日我讓它重建光明。”
什么公國,大公,墨菲。鐵山聽得頭暈,但眼前這人應是位貴族無誤。
“同意你之后,我會有什么改變?”
這個無禮回應使霍華德輕描淡寫地說。
“有機會出現在更高級的畫像上。”
霍華德白凈細長的手指把“懸賞紙”撕碎,紙張隨風而飄,最后落在泥葉上,成為土地養份。
這樣簡單的動作,也撕碎了鐵山心中的逃犯枷鎖,得以重生。
以前的霍華德大公很看重身邊護衛的家世背景,但那么多被自己提拔恩寵的貴族,第一個放下手中刀劍投降后,亡國大公開始認為,提拔平民或者出身奴隸之人,是個很不錯的決定,他們更加知道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