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二日,熊家就全數搬出了東三里河的熊府。熊廷弼在萬歷三十六年(1608年)開始任遼東巡按,萬歷四十七年(1619年)開始經略遼東。扎根遼東十幾年,再怎么說清正,積攢的家財、蓄養奴仆家兵都不會是小數目。
天啟二年(1622年)熊廷弼被下獄,家人為了救他散盡了家財,尤其是一項侵盜軍費的罪名,不但要疏通關系,更要往里面填補“侵盜”的軍費。所以這時候熊家除了還有幾處沒賣掉的房產莊園,銀兩珠玉這些通貨是真的所剩無幾了。還好原來養著的一大群奴仆家兵,已經散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該說是禍還是福。
本來搬新家,總得先好好收拾收拾,尋個吉日再搬進來,母親崔氏也是這個意思。但李遇不知道從哪里尋了個道士,算卦說當天就是吉日,整得根真的似的。李沅知道老爹是真喜歡這大宅子,還有就是不想再住在會館里。
搬就搬吧,也容易,爹娘兩個來的匆忙,本來就沒帶多少東西。一會熊府的門額已經換上了李府。但這三進的大宅子,里面只有幾個人:李遇、崔氏、李沅、七叔、湘琴、寶慶,加上新加入的墨洵。
李遇和崔氏住正房的西邊,李沅帶著湘琴暫時住東邊。寶慶、七叔住東廂房,安排墨洵住西廂房,過段時間正式和熊二小姐成親了,給他們一個相對獨立的空間。
真是空曠,這大宅子再住個百八十人也不在話下。后院是李家內眷孩子住的,當然不能隨便往里面放人,現在東西兩廂還和空著沒區別,門前一進的倒座房完全沒住人。
現在管事、門房都沒有安排,這些雖然是并沒有多少技術含量的下人,但是不是知根知底的人你還真不敢用。宅子里雜役更是一個沒有,打掃端水做飯都還沒個專門的人。
現在人少,端茶送水還好辦,湘琴辛苦一點。廚房沒人讓飯店定時來送,一個這么大的宅子很久沒有清掃整理,肯定也不是自己這幾個人能做好的,李沅讓七叔去街上找人來做。
慢慢整理吧……算是在京城開始正式立足了,家安下來,一切都可以開始了。
崔氏支使李遇帶著寶慶回易州老家一趟,把原來家里放心可用的丫鬟仆役帶些人上京,原來的宅院田地也托付家族信得過的看顧,付給銀錢。崔氏本人,當然是居中主持大局了!
“立新,熊大人還有些話,讓我帶給你。”
李沅見墨洵來找自己,就知道肯定是熊廷弼還有交代,他不會孤零零地就交給自己一個女婿。湘琴上了茶,順手把門帶上,其實也沒什么好帶門的,就這么幾個在……
“墨兄大才,希望跟著我不會屈了你,私下里你叫我的名字就好了。熊大人還有什么交代?”
“是,立新……李沅,熊大人在遼東多年,家兵還是有好幾百的,熊大人遭難后,兵餉自然難以為繼,走的走逃的逃,現在還有六十多人。”
“熊大人御下有方,這時候能還能留下六十多人已經難得了。”
“也不盡然,這六十人多是熊大人在遼東收容的無家可歸之人,沒有家人牽絆,也就更能留下來。”
“嗯……”
“其實我也是熊大人收留的,我家本來是撫順的大族,十年前建奴來犯,整個家族被劫掠一空,我在縣上進學,才幸免于難。戰后熊大人收留了我,看我是個秀才,留在賬下聽用,一直到現在。”
“你不一樣,你是看上了熊二小姐……十年前,熊二小姐才幾歲吧,你是哪個時候就看上人家了?”
李沅見墨洵在坦白過往,表明心跡,就岔開了話題,打趣他和熊二小姐的事情。墨洵現在是獨身一人,父母不在,李沅是猜到了的,不然也不會和熊二小姐的婚事自己就定下來。
對于墨洵的人品,李沅在這幾天的接觸,已經有了結論,確實是有智計的狠人,行事不拘小節。雖然他算計了自己,但可以理解,各為其主吧。
那時候他怎么忠心對熊家負責,現在就能怎樣忠心對自己做事。
“哪能呢,我沒那么禽獸……不說這個,那六十多人現在散落在內附遼人中間,你需要的話,隨時可以調用。”
天啟二年(1622年)的廣寧慘敗,熊廷弼帶了很多遼東的難民入關,這也是他的罪責之一。一窩蜂的難民進來,入關就是北直隸,京師周圍,多大的安置問題和安全隱患,難民里面有沒有建奴的間諜混進來,都是說不好的事情。
“李沅,我們的家兵混在內附遼民里面,幾年的時間了,也摸清了一些人的底細,一些情況還可以讓他們給你帶來。”
“是難民里面混了探子?先調十個人來吧,這宅子現在太空了,但人一下子全來也不合適,順天府的一看咱們家一下進來六十多個大漢,還不得再參我一本,舉報我們意圖造反。”
“建奴探子的事可以交給錦衣衛的駱千戶,送他一場功勞。先前我在進京趕考的路上欠他一份抓建奴的功勞,這次神龜的事情,他也頗多照應。”
“好的,我來安排。”
“對了,那個神龜怎么弄的?”
“五行八作,我正好認識一個金銀作的頂尖高手,在龜背上了錯金。”
這也行,活物上面也能錯金的嗎……
晚上,崔氏來找李沅說話,經過這幾天的大喜大悲、一驚一乍,著實讓當娘的坐了過山車,擔心地晚上睡不著覺,還好,現在結果不算差。
“兒啊,以前戲文說什么伴君如伴虎,現在算是領教了,這官不好當。”
“可不是嗎,娘,爹離京前和你商量了嗎,什么時候給我去提親啊。”
“你這小子,這么急了?”
“那是,我看在易縣的堂兄們,早就娶上媳婦了,兒女都一群了,有些堂弟都議好了親。”
“給你去提,馬上就去,這大晚上的來找你,還能為什么事啊。”崔氏笑罵道:“經過這幾天的事情,兇兇險險的,娘和你爹也看開了,咱們家啊,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強。”
“這幾天,無論是傳聞魏老太監要對你下手,還是咱們家沾上了熊大人家,人馬家的姑娘,都派了丫鬟過來,給湘琴丫頭遞話。是個好姑娘啊,對你的態度沒有絲毫改變,土家的姑娘就土家的姑娘吧,只要是個好姑娘就行!”
李沅朝母親豎起了大拇指,開心地笑了。崔氏見兒子發自內心地開心,也放心地回去準備去了。
這么大一個宅子,也得趕緊添丁加口了。不給兒子這邊進人,難道給老頭子進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