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空公司的辦公室里。伍漢康把玩了一會兒手機,對江岸說:“江總,我看你還是回去吧。你兒子一個人在家里呢。”
江岸一笑:“沒事兒,反正孩子都已經睡了,我現在回去也做不了什么啊,明天早上再回去也一樣。伍總,我看還是你先回醫院吧,要不然嫂子那邊可不好交待啊。這里有什么情況我幫你頂著。”
伍漢康搖搖頭:“這個時候我哪能走?都忙了一晚上,不差這點兒時間。還是等這批貨上了飛機我再去醫院吧,要不然不放心。”
兩個人正聊著,洪山打完電話回來了。
“已經溝通好了。”洪山往他的老板椅上重重地一坐,長吁一口氣說,仿佛剛才他是被五指山壓了五百年,既有卸去重負的輕松,又有逃出生天般的張皇。
伍漢康說:“洪總,實在是麻煩您了。我知道能把這事兒辦成特別不容易。”
“不容易是肯定不容易的,不過好在是談妥了。航空公司倒還好,關鍵是機場那邊協調起來比較麻煩。好了,時間幫你們延后了半小時。現在應該沒問題了吧?”
伍漢康笑道:“半小時時間足夠了。”
洪山仰著頭看著天花板說:“伍總,如果這批物資不是急救的物資,如果這批物資不是送往江城的,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干這種事。這件事要是傳出去,那可是會影響我在航空行業的職業生涯的。”
伍漢康陪笑說:“洪總,我知道我知道,這次實在是太對不起了。”
“無所謂誰對不起誰。”洪山抬起食指沖伍漢康一擺說,“我做這個事,是為了對得起我們的總裁,對得起我們公司的‘一諾必達’這個口號,對得起你那位寄急救物資的客戶,對得起江城的那些等待急救的人們。對吧?”
伍漢康點頭。
洪山接著說:“人這一輩子,總會碰到一些溝溝坎坎,總會碰到一些讓你難以決策的事,總會碰到一些你認為不對但是必須得干的事情。但是我跟你說,作為一個男人這些事還必須干不可。”
伍漢康問:“就是明知道不對還必須得干的這些事兒?”
“對。什么是英雄?這個世界上哪里有什么英雄?英雄都是時勢造出來的。你說項羽是英雄嗎?劉邦是英雄嗎?朱元璋是英雄嗎?都不是。但是在那種時勢之下,必然會出現一個人,要么是項羽要么是劉邦,就算沒有他們也會有其他人。總得有一個人干這些事兒,總會有人成功,有人失敗。”
伍漢康雖然贊同洪山說的這番話,但是卻不明白他這個時候說這話的用意何在。這種突如其來的感慨似乎和他們現在做的運送物資、聯系航班的事情關聯性并不強。
洪山也看出了伍漢康的迷惑,笑了笑說:“伍總,我就是隨便感慨一下啊。我的意思就是說,有些事情你必須要下一個決斷,對吧?”
“嗯。”
“今天我干這個事情的原因其實也不是要對得起誰,而是我做的一個決斷。做這個決斷的原因就是,我看好你。”
“啊?”
“對,你沒聽錯。我就是看好你。年紀輕輕敢打敢拼、敢作敢當,我很欣賞。我們公司的口號是‘一諾必達’對吧?一旦承諾必定送達。但是我們承諾了卻不能送達的事情還少嗎?海了去了!不能送達怎么辦?不都是和客戶商量個賠償方案、賠點兒錢了事嘛。我想你們海城公司也干過不少這種事。”
“那是。”
“但是你今天晚上為什么會跟這個事情死磕?不是你腦子進水了,也不是你今天晚上閑著沒事兒干。今天是除夕……哦,已經是大年初一了,而且你老婆還在醫院里生孩子呢。你哪有閑功夫管這種事情?但是你置老婆孩子于不顧非把這件事管到底。我就是看中了你這樣的一種精神。”
洪山的這幾句話并沒有讓伍漢康得意,反而有些汗顏。置老婆孩子于不顧。瞧這話說的……
“至于你是為了江城的人呢,還是為了‘一諾必達’四個字我不知道,但是你肯定是因為一種精神的支撐。”洪山繼續說,“干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不就是男人氣概,不就是爺們兒范兒嘛。你伍總是爺們兒,我洪山還能不當爺們兒嗎?所以,今天這個事兒,就是咱們爺們兒之間干的事兒。不管這個事干得對還是不對,我們都要團結一心地干下去。we
family啊。你不是英雄,我不是英雄,但是我們站在一起,就可以干一件英雄的事情。對吧?”洪山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立馬又吐了,“特么的茶都冷了。”
family的意思,是不是就是說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江岸笑問洪山。洪山指著江岸笑而不語。
伍漢康聽了洪山的這一番話,心有觸動。他為什么一定要做這個事情?可能跟洪山想象的稍微有點兒不太一樣。海城公司在整個迅電快遞口碑一般般,經營業績一般般。伍漢康知道總裁把他扔到這樣一個職位來當小白鼠是冒著一定的風險的。
之所以把他放在海城公司,也正為因為海城公司是一家比較有代表性的公司。即便是用錯了人,把海城公司搞砸了,也翻不出什么大浪來。
但是反過來,如果伍漢康讓這家毫無亮點的公司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那么伍漢康這個小白鼠的實驗結果就能夠改變整個迅電快遞。病毒可怕,但是如果小白鼠在實驗室中抗過了病毒,那它就能夠改變病毒對所有感染群體的威脅。
正是因為清晰地了解了自己的身份和意義,小白鼠伍漢康才會在海城公司夜以繼日的工作。
為什么伍漢康會和這批物資死磕?當他看到客戶公司老總徐家朋的眼淚的那一刻,當他看到譚華林一家人男女老幼幾十個人都來公司做分揀的那一刻,當他看到駱嘉珊為了工作而暈倒的那一刻,讓他看到自己的妻子在沒有任何人陪護生小孩的情況下勸他返回公司的那一刻,伍漢康身上的使命感得到了無限的放大。
這件事無所謂男人不男人,無所謂爺們兒范兒不爺們兒范兒,這是一個職業經理人,甚至于說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必須要去做的。不達目的不罷休,必須死磕到底。
這時伍漢康和江岸的電話同時響了。兩個電話雖然來自不同的人,但是內容是相同的——第三輛車終于到達了航空貨站。
洪山一拍巴掌站起來說:“走,我們去貨站。”
伍漢康和江岸早就迫不及待了。誰也不會大半夜的三個大男人跑到這里來喝茶閑聊。
等三個人到達貨站時,從前兩輛車上卸下來的貨物已經整齊地碼放在場地上了。
“今天晚上,這些物資可是我的命啊。”伍漢康望著那批物資說。
洪山說:“你的命可真不少!”
雖然說站在貨站看不到飛機,但是伍漢康似乎已經看到這批貨被安然地送上飛機,經過兩個小時的飛行,降落在江城的機場上。
從昨夜九點開始,到今年凌晨兩點半,為這批物資已經折騰了五個多小時。伍漢康覺得這一切努力還是值得的。忙到現在,終于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等到這批貨抵達江城的時候,也的確是能夠看到大年初一清晨的曙光了。伍漢康不由得露出了輕快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