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月前,大禹來到了東勝神洲,來到了這個偏遠角落的村落。
他并非故意挑選的地方,而是這片小漁村讓大禹記起了曾經人族初誕生的時候。
最初那個號稱炎帝的部落,正是起自兩條浩蕩的江河。
一路山水跋涉,大禹沒有動用過任何法力,他行走在大地上,跟尋常人類一樣,見過了太多的苦難與哀樂。
他曾走過最混亂的叢林,見過一行悍匪屠殺車隊,婦孺盡皆被斬落,父親護著孩提的身軀與其一起奮戰到底;也曾在戰場見過兩國交戰,大地之上血流成河,老兵嘶吼,君主寶殿笙歌不停。
曾望見背信棄義的人逍遙法外,步步高升,執掌一方;也曾行山遇暴雨,有求學的少年為他撐傘,望向國都的雙眼,璀璨如星辰。
曾看見顆粒無收的老農,面對干旱的農田張開嘴,啞然無聲,絕望的甚至連話都說不出;也曾看見江河兩岸的漁船豐收,肥美魚兒飄香四野。
無論什么,大禹都不曾阻止。
短短幾個月的化凡,給了大禹太多的感悟。
在以往,他雖然是人族,但根本從來不曾如此貼切的感悟過紅塵,也不曾如此真正融入,只是單純的認為自己遇見什么,就要改變什么,要一切都往好的地方發展。
只有當他徹底不動用功法神通之時,才真真正正的感悟到了什么叫一個“人”。
低下頭,大禹看著自己布滿老繭的雙手,看著屋子里熟睡的小則天,輕聲呢喃。
“這就是蘇前輩的所說的化凡么?拋棄一切,重入紅塵,大禹有些悟了……”
茅草屋里的小女孩,便是當年大禹初次化凡時,用一枚丹藥在長安遇見陰兵時救下的女嬰。
當初他曾賜予女孩名為“則天”,后來女孩的父母帶她走了之后,最終還是死了,死在了只有洞虛境的陰兵手中。
整個村落數千口人,熬過了長安大亂,熬過了龍宮妖廷大亂,但在最后卻在回到村莊的路上,死在了一個不知名的陰兵手里。
血流滿地,尸骸遍地,女嬰蜷縮在襁褓里,靠丹藥最后點藥效,唯一幸存下來的小女孩,哭的撕心裂肺。
那一次,大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人族的脆弱,他抱著女嬰的手都在顫抖。
沒有強者的庇護,人族當真無能為力么?自己做的究竟是對的么?不去庇護人族,反而去找一些星火種子?
若是自己在的話,根本不會發生這些事情。
若是自己出手的話,什么陰兵,什么妖族,什么天庭天兵,龍宮妖廷,都不過是一腳踏殺而已。
那一天,大禹抱著襁褓里的嬰兒,身上殺氣之濃,殺意之盛,便是在上古時代,都不曾爆發過。
但最后,大禹還是緊緊抱住了嬰兒。
自己出手后是可以殺了它們,但以后呢?自己出手便象征著人族與天庭徹底開戰。
“終究還是要靠他們自己啊。”
“當年靠著人族帝王而站起來的人族,必須學會自己成長,在羽翼庇護下的人族,那并非真正的人族。”
“順為凡,逆為仙。”
大禹喃喃念叨著,“前輩,這句話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可真是……”
輕輕搖了搖頭,大禹不再去想太多,真正的道路,蘇前輩已經給他點出大半了,他現在要做的就是繼續在紅塵中歷練,尋得解決方法。
若是蘇前輩都已經給他點明了前路的狀況下,自己依舊無法尋得解決之法,還如何擔當得起人族帝王這個稱號?
小女孩的記憶,已經被大禹給徹底抹去,給了她一個新生。
在這寧靜的村落里,雖然只有幾個月,但大禹的心也安寧了下來,遠離了三界的廝殺與紛爭,有的只是平靜如水的生活。
這樣的生活,若在往常的大禹看來,定然是奢侈的,他是人族帝王,他必須為了人族而奔走,要踏遍三界,游走八荒,怎么可能有閑工夫在這里逍遙自在?
但現在,大禹覺得很踏實,他的心,從未如此平靜過。
每次看見小女孩出去與別的孩童玩耍,大禹都會看見滿眼的活力,人族雖然弱小,但卻從未停止過前進的腳步。
千萬年前蒙昧荒蠻,衣不蔽體,睡的是樹洞,穿的是樹葉,但現在,文明已經在大地上流傳。
月光早已升起來,夜色漸濃,大禹喃喃,“細細一想,這些年實際上我們也沒做得了太多,帝王,人族上古帝王,人族早已走出了羽翼的庇護……”
月光下,遠處傳來了腳步聲,一道高大的人影,逐漸走近。
“這是第二枚星火種子?”聲音傳來,隨之而來的是一道熟悉的人影,大袖飄搖。
大禹點點頭,沒有多說話。
那道人影走來,目光落下,正是剛從蘇正那邊離開沒多久的人族上古帝王之一的唐堯。
“天賦,心性都為上佳,但……太小了。”唐堯輕嘆。
“太難了,我走遍了許多地方,也不過尋得兩枚星火種子。”大禹點頭。
“所以,你就把這個小女娃當成孫女豢養了?小青我見過,是個很不錯的年輕姑娘,身上的氣質很獨特,我差點幾乎以為她是你的得意門徒呢,哈哈。”
看的出來,唐堯對小青確實很欣賞,尤其是從蘇前輩那得到了機緣之后,唐堯心中更是對當初對小青的那種態度而感到一份歉意,暗暗打定了主意,有機會一定要好好彌補彌補這個小丫頭。
大禹笑了笑,“我哪有那等福氣。”
看見大禹這個樣子,唐堯反而有些不適應了,他微微皺眉,“怎么回事?出了什么問題了么?還是你的化凡出事了?”
大禹沒有隱瞞,點點頭,隨后悠悠的將自己經歷的事情說了一遍。
聽完之后,唐堯皺著眉想了好久,然后憋出來一句話,“也就是說,你覺得人族星火種子太少了,根本無法解決當下人族的困境?”
大禹點了點頭,神情落寞:“實在是太少了,終究……”
“我有辦法啊!”大禹話還沒說完,唐堯就一拍大腿,興奮的看著大禹。
他這次來是為了什么,不就是為了這個么!
他可是有大輪回術啊,人族歷史上有太多隕落的星火種子了。
若是可以將他們都復活過來,不就是解決當下局面最好的方法么。
“方法?你有什么方法?”大禹疑惑的皺眉扭頭。
唐堯哈哈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很簡單,我有大輪回術!”
“現在地府大亂,我覺得咱們可以去地府溜達一圈,從地府找人出來!”
“去地府?”大禹不解,疑惑皺眉,“去地府做什么?”
“當然是去找星火種子啊,人族歷史長河中隕落了太多人族,我們可以把他們從地府里帶出來,重塑肉身。”唐堯雙眸發光,一邊掰著手指一邊說道。
“孔子,孟子,屈原,韓信,張亮,諸葛……”
“太多了!當初我們人族沒有合適的修煉法,他們都隕落了,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即便是我,都覺得太過可惜了。”
“但現在不同了,若是可以將他們復活的話,就可以補足我們人族天才的不足,甚至更可能,將他們介紹給蘇前輩認識并結緣。”唐堯說著,眼里綻放出難以想象的光華。
若真的能這樣,對于人族來說,絕對是一大助力,這些人放在無數歲月人族歷史上,都算是出類拔萃的角色。
尤其是能從天道微視獲得機緣之后,或許成就能不低于小青這等境界。
唐堯興奮不已,而大禹則是苦笑,“地府里的人?先不說他們的魂魄是否還在地府之中,如此長時間了,恐怕早就已經輪回轉世了吧?”
“就算是找到了他們的魂魄又如何?沒有經歷輪回,魂魄怎能隨意重生?”
大禹說的并非沒有道理,西游世界里的地府輪回極為重要。
復活沒有那么簡單,不是有魂魄,有身軀,塞進去就行了。
自從后土祖巫化身輪回之后,三界的秩序與規則就越發井然有序。
三界死亡之后的魂魄,都會進入地府,那些非厲魂的魂魄,需要經過地府審判之后,走過奈何橋,喝下孟婆湯,洗去一生殘垢,將全身鉛華與記憶因果一并強行抹去,才可能重新輪回轉世。
這是三界的秩序,不可改變。
若是只找到魂魄,直接生硬帶回來,就相當于越過了輪回,不曾洗過因果記憶,就算是可以復活,也會出大問題。
“輪回轉世又怎么樣?無論多少次輪回,他們終究還是他們,將他們喚醒即可。”
“而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魂魄需經歷輪回,才可真正復活,但我可以創造一個虛無的輪回,讓他們避過地府審判與輪回。”唐堯攥緊拳頭,鄭重道。
“只要找到他們的魂魄,便可真正復活。”
“可以越過輪回?難道你領悟了一絲三千大道里輪回大道的一點真意?”大禹愣了一下。
“不是,我不曾領悟輪回大道,但我在天道微視上獲得了這個。”
唐堯說著大笑,然后將自己在天道微視上看的書,獲得的機緣毫無保留的告訴了大禹。
在知道變態效果后,饒是大禹,都差點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
“這……”
“太強了!”
“大輪回術,沾染了一絲三千大道里的輪回大道!有了這種神通法術,當真或許可以從地府中撈出我人族的魂魄!”
大禹難掩興奮之色,即便是他都無法掩蓋,因為這神通法術太過霸道了。
可以從地府中尋回星火種子,重回人世間,這能力簡直太過恐怖!
“不愧是蘇前輩,總能給人意想不到的驚喜!”大禹深吸一口氣。
可以說,唐堯獲得大輪回術的功效,絲毫不亞于虞舜尋得遮天之法分毫,甚至猶有過之。
有太過的功效可以開發了,神通法術里蘊含了一縷輪回大道的真意,若是參悟透了,領悟了輪回大道。
那我人族,是不是可再造一個輪回,獨屬于我自己的人族!
要知道后土化輪回,也不過是領悟,契合了三千大道里的輪回大道。
既然她可領悟,為何我人族不可?!
“蘇前輩這次可是幫了大忙,可解我人族燃眉之急……”大禹蒼老的眸子閃爍,無數策略與計劃在他腦海中閃爍。
但很快,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眉頭緊鎖。
“化凡……”
大禹正處于化凡的最關鍵階段,若是就此離去,前功盡棄不說,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重新找到這種感覺。
或許千年百年,或許一輩子,都無法再度尋得。
“十年,最多十年,不論結果如何,我都會結束化凡,唐堯,等我化凡結束,便可一起去地府走一遭。”大禹深吸一口氣,抬頭道。
“哈哈哈,不必如此,大禹,你安心化凡,我一個人去即可。”唐堯大笑。
“不行,地府之中,四方鬼帝,還有酆都大帝,若是知道你的意圖,恐怕他們難免會發難。”大禹沉聲說道。
“那又如何?我是人族上古帝王。”唐堯說道,大袖飄搖,笑意溫和,但眼中神芒四射,顯然已經下定了決心。
實際上,他們人族上古三大帝王之中,大禹最為溫和,治理人間界四大部洲的水系河流,開創水利工程的鼻祖,救下萬民蒼生。
虞舜帝最為嚴厲,殺伐果斷,境界最高,戰力最強,一柄利劍可蕩平四方,流放四大兇獸,問天問地問蒼生,可為人族開創一世太平。
而唐堯則是最為張揚,根本沒有人族上古帝王應有的威嚴,他擅長推衍卜算,八卦流轉之間,陣法甲三界。
唐堯戰力看似不咋地,但他實際上才是人族上古三大帝王中殺傷力最強者。
境界不是最高,戰力不是最高,但若論殺伐,唐堯才是最強者!
他極為擅長隱忍,若給他足夠的時間,一旦爆發出來,數千上萬陣法疊加,奧妙極盡升華,甚至可將天穹混沌削落萬丈,便是身死,圣人見我亦需低眉。
一劍破萬法?我手中有千萬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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