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孫玉柱開車來接許志良。
坐在后座上，錢進掏出雪茄，問許志良要不要來一根。
許志良搖了搖頭。
錢進降下車窗，點燃雪茄，看著窗外高樓林立的城市，淡淡地說道：“我喜歡鵬城，因為這里不看出，機會無限。”
風帶著南海的水汽，吹進車里，讓人心曠神怡。
許志良說道：“一部鵬城發展史，道盡了祖國二十年改革開放的苦辣酸甜。”
“繁華的背后，不知埋葬了多少暗和丑陋。”
錢進抽了一口雪茄，淡淡地說道：“成王敗寇，自古皆然。只有失敗者，才會恨它！”
“而那些成功的，則會感謝它，膜拜它！”
“許老弟有沒有興趣到鵬城來發展？”
“我看人一向很準的。鵬城這片土地，比城更加適合你。”
許志良搖頭道：“城是我的根基，不把根基打牢，貿然出來就是給人家送人頭。”
雖然不知道送人頭一詞何解，但錢進還是明白了許志良的意思。
“老弟很看好通信行業？”錢進問。
許志良點了點頭。
“但是據我所知，現在國內的通信市場，仍舊把握在外商手中。中興和華為雖然在奮力追趕，但差距仍舊很大。”
“看來老哥做了不少功課？”許志良笑道。
錢進點了點頭，說道：“我只是相信老弟的眼光。”
許志良說道：“技術上確實還有差距，但我們也有我們的優勢！”
“是什么？”
“人多！能吃苦！成本低！效率高！”
“而且現在國內的通信市場，不說內商外商各占半壁江山，但也差不多吧！”
錢進說道：“你看老哥我投一股怎么樣？”
“哦？老哥現在倒買倒賣的生意不想做了？”許志良問。
錢進說道：“做不長久的。我能在鵬城混到今天這個地步，靠的就是鼻子比別人靈一點。”
“而且我后來仔細琢磨了，你老弟不做活物的生意，必然有你的打算。”
“趨利避害，人之本嘛。”
許志良笑道：“老哥能出多少錢？想占多少股？”
錢進抽了幾口雪茄，沉默許久后，說道：“一千八百萬，占三成。”
前面的孫玉柱眼觀鼻鼻觀心，仿佛什么都沒聽見。
許志良沒想到錢進這個老桿子這么有錢，而且他這一千八百萬肯定還不是全部，這種老狐貍，怎么會把自己奮斗了半輩子的家，一次全都孤注一擲呢！
他搖頭笑了笑，說道：“不夠。”
“老哥如果愿意聽我一句，我勸老哥用這些錢在鵬城屯點房子，一直持有。”
“不要被房價的短期波動亂了陣腳，往長遠看，二十年內，鵬城的房價漲個十倍二十倍的，沒什么問題。”
錢進不答反問道：“老弟是瞧不起我這一千八百萬？還是認為我三成股份要多了？”
許志良笑道：“我有兩個億！”
錢進不說話了。
他知道許志良不是那種嘴上沒毛辦事不牢的毛躁小伙子，他既然說了，那就一定是真的！
可是...
他才多大？
兩個億？
怎么可能？
突然，錢進想明白了其中關節，笑問道：“是貸款？”
許志良大方地點頭承認。
“不過能貸出兩個億，說明許老弟在城，確實是混的風生水起了。”
“還得多謝您的成全。”許志良說。
錢進擺了擺手，再不提入股之事。
“其實港島有很多風投機構，只要你能說服他們，讓他們給你投資也不是沒有可能。”
“一堆人說了算，哪有自己一個人說了算來得爽快？”許志良笑道。
錢進點了點頭，不再試探，轉而給許志良介紹起周圍的風景和建筑來。
其實不用他介紹，許志良對那些地方也很熟悉。
只是有些地方和記憶中差不多，有些地方，卻完全不同。
當天晚上，許志良在一家粵菜餐廳見到了米俊杰。
這是一個留著絡腮胡子的昂揚大漢，約莫三十來歲，眼睛不大，但很有神。
“米俊杰。”大漢伸出手。
“許志良。”許志良和他握了握。
兩人落座，點完酒菜之后，米俊杰說道：“許老板看著年歲不大。”
許志良點頭，說道：“二十一。”
“我比你大一輪。”米俊杰說。
“巧了。”
飯菜很快上來，一杯酒下肚后，兩人聊天的氛圍火了許多。
米俊杰的大臉有些紅，他問道：“許老板，你怎么想的，直說吧！我們西北人，說話最不喜歡拐彎抹角。”
許志良笑道：“我們東北人，也就喜歡你這種爽朗的漢子。”
“我的想法很簡單。”
“我要做PHS終端和基站等配設備，你們中興管他叫PCS，不過都是一回事。”
“我現在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家通信公司，還有一筆錢。”
“我需要你給我拉一支完整的隊伍出來，六月底前，能夠投入生產！”
“當然，我更習慣稱它為小靈通！”
“許老板的公司叫什么名字？我聽說過嗎？”米俊杰問。
許志良說道：“叫做七彩通訊股份有限公司，你沒聽過，因為公司不在鵬城，在城！”
“城？”米俊杰叫道。
“許老板是在逗我？”
“你看我像是在開玩笑嗎？”許志良淡淡地說道。
米俊杰失笑道：“人我有，但是你想讓他們放棄鵬城的薪水和生活，到人生地不熟經濟又落后的城去，抱歉，我做不到！”
許志良問：“冒昧問一句，米先生現在一個月可以賺多少錢？或者你把獎金之類的都算上，告訴我一個總數。”
米俊杰雖然嘴上叫的兇，但還是說道：“我崗級較高，現在月薪一個月四千五。加上雜七雜八的獎金，一年能多個一兩萬塊錢吧。”
許志良笑道：“我聽說華為的本科畢業生，都給到了四千五一個月吧！”
米俊杰的臉色有些難看，他說道：“人家財大氣粗，我們比不了。”
許志良點頭說道：“跟我走，所有人工資翻倍。年度純利潤的百分之二十，我按照貢獻比，當作獎金發給你們。”
米俊杰的瞳孔猛地一縮，面上露出掙扎的神色。
但他仍舊保持著理智，冷笑道：“工資高確實夠吸引人，但是讓我們離開中興這個平臺，到城去從頭開始，還不夠！”
“在沒有盈利之前，你所說的獎金，都是空頭支票！”
許志良點頭說道：“我同意你的說法，但我相信你應該也清楚，斯達康在半個月前上市了。”
“這證明納斯達克都認可小靈通的發展前景。”
“白山的關系我已經全部打通，只要我們盡快把研發產品線建立起來，等到電信移動徹底分家，至少白山省的小靈通市場，就足夠我們賺的盆滿缽滿了。”
“到時候守一地以爭天下，就算不能問鼎中原，至少也能關外稱王！”
米俊杰點著了一根煙，坐在那里沉默不語。
許志良加了最后一把火，他說：“我給你百分之五的內部股權，但是要設定兌現指標。成與不成，給個話吧！”
米俊杰說道：“你的條件很人，但說實話，要同時規避本和中興的技術專利，三個月投入生產，基本不可能！”
許志良說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我相信中國速度！”
“我愿意把這兩億三千萬都砸進去！”
“因為我相信，只要把小靈通做好了，十個兩億三千萬，一百個兩億三千萬，我們都能賺回來！”
“而且你也甭蒙我，條條大路通羅馬，想繞過技術專利壁壘，無外乎修修改改！”
“中興已經做成了一次，就能做成第二次！”
米俊杰咬牙道：“你讓我考慮考慮！”
許志良說：“我只在鵬城待三天。”
“三天之內，我一定給你答復！”米俊杰說道。
許志良舉起酒杯，說道：“我相信你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米俊杰和他碰了一下，因為緊張所以手有些發抖，酒杯里的白酒灑了一些到菜里。
米俊杰不以為意，一仰脖，干掉了杯中的二兩白酒。
“謝謝許老板款待。”他站起，拿起放在一旁的外。
許志良從桌子上推過去一個紙條，說道：“想好了給我打電話。”
米俊杰拿起紙條，點了點頭，徑自離去。
許志良坐在原地，夾了一塊已經有些發冷的辣子雞，放進嘴里慢慢嚼著。
通過米俊杰的反應，許志良知道，自己還是低估了讓這些人從鵬城去城的難度。
低估的原因是因為許志良是白山人。
那里是他的家鄉。
所以他覺得沒什么不好。
但在外人看來，那里就是落后、苦寒的代名詞。
今天對付米俊杰，還能用高薪來搞定。
明天對付賴濤呢？
自己還能用工資加倍這嗎？
華為的工資，可是一直比業界高呢。
就算這有效，一旦被米俊杰代表的中興派知道了，會不會搞出什么幺蛾子？
自己現在，可是實在沒有內斗的資本啊！
他用力地揉了揉眉心，感慨自己還是太著急了。
可不著急不行啊，不趕上小靈通這最后一波紅利，自己的通信馬車，就永遠沒有駛到臺前的可能了。
畢竟無論是歐美的老牌廠商，還是新近崛起的巨大中華。
和他們比起來，自己都太弱了。
弱到自己仿佛是一顆精子，而他們已經長大成人。
甚至練出了一肌！
許志良起買單走人，回去的路上，他還在不斷地想著自己的規劃。
小靈通帶來的巨大紅利，是自己前期發展的重中之重！
IT泡沫已經開始破裂，雖然市場分析師們仍舊堅持這僅僅是股市做的一次自我修正，但許志良知道，這是雪崩的開始！
而自己，需要大量的現金入場抄底！
其二，TT推出之后，一旦推廣得當，用戶數量激增，服務器等運營成本必然急劇升高。
到那時，還沒有迎來贏利點的TT，必然需要小靈通紅利的支撐！
更何況，自己還有一組合拳需要大量用錢呢...
其三，網游代理，同樣是自己布局中的重中之重，可同樣需要大量的啟動資金。
其四，要達成東方地產公司借雞生蛋的目的，自己后面勢必要在其中注入大量資金，從而才有可能和亞泰平起平坐，進而進軍城市場。
其五，七彩便利店要跑馬圈地，單靠自盈利估計無法支撐。
其六，自己心心念念的連鎖夜店，現在都沒個影子。
其七，自己剛剛布子的教育產業，也是方興未艾。
其八，通信布局，大力發展G和CDMA，和巨大中華還有國外廠商，搶奪國內市場。
但如何招攬人才？
在城這個地理位置不占優勢的城市，只能靠薪資和福利待遇！
這一切，又需要錢！
上述的種種，基本在明年年底前，都要靠小靈通的紅利支撐。
那么單靠小靈通的紅利夠不夠？
答案是肯定的！
鼎盛時期的小靈通每年為斯達康和中興帶來上百億的收入，成本三四百元的小靈通手機可以賣到兩三千元，這是什么樣的利潤？
這是鯨魚翻一樣的利潤！
只要許志良能從這塊大蛋糕上咬下一塊來，一年少說也是幾十億的收入！十幾億的利潤！
看著車窗外華燈初上的鵬城，許志良的露出了一絲并不輕松的微笑。
過去！
過去，就是勝利！
老天爺因為一場車禍把自己扔回這個年代，自己怎能不拼盡全力，攪他個天翻地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