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士營押送役卒北上的第二天,便有役卒連夜趁著士兵不備逃跑離開,次日一早張孝武召集眾役卒道:“此地為草原荒漠,與中原地形大不同,逃出隊伍固然自由了,可我向你們保證,不出兩日,他們就會被草狼吃掉。塞北荒原不單有草狼,還有云豹,毒蛇,毒蟲,鬣狗,鷹鷲,甚至藏在草叢里的吸血螞蟥也會要了你的命。你們現在想走,可以,可你們必死無疑。你們知道這官路是多少人花了多少時間用了多少心血死了多少前輩建成嗎?官路就是讓我們遠離危險!只有跟著隊伍,沿著官路才是最安全的。”
果然,三個沒水沒糧的驛卒逃亡的第二天便遭到鬣狗攻擊,慘死在官路旁,被鬣狗吃的骨頭都不剩。
死士營行軍第五日,全軍行至隔壁荒蕪之地,張孝武又叮囑大家珍惜用水,這段戈壁灘沒有水分補給,每人一壺水用一天,三天之后才能再遇到有水的綠洲。走了不到半日,眾人抵達木城與鴉山中間的古城廢墟,大軍當晚駐軍古城廢墟內。
兀松介紹這古城叫做羅蘭廢墟,原是羅蘭人的圣城。張孝武對這片土地的歷史很感興趣,便讓整天背著一竹婁書籍的兀松講一講這段歷史。
讀書人最是喜歡賣弄學問,兀松便望著蒼涼古老的城墻說道:“我圣漢歷史不過三百年,圣漢之前為天唐,天唐之前為華夏,華夏之前便是中原十六國,而在中原十六國之前,便是二十年的天下為奴。史書記載,在大約六百年前,羅蘭帝國一統環宇,南占中原大地,北占極北之地,西占西域各國,東占黑森林與滄海,蓋天下望眼之川皆為羅蘭奴地,因此這二十年成為天下為奴。羅蘭王加錫自稱天可汗,享用天下一切,以天下各族各部各國人為羅蘭奴仆。”
“以天下為奴?”張孝武嘖舌道,“豈非與天下為敵?”
兀松道:“對,彼時羅蘭人依靠的是領先天下的鍛造技術,羅蘭鐵劍天下無敵,而各國所用無非青銅兵刃,自然不能與之為敵。依靠著兵勇利刃,羅蘭人以短短二十年便稱霸環宇,然而統治不到二十年便被推翻幾乎滅族,而最先推翻羅蘭帝國的便是咱們中原人。”
張孝武笑道:“應該是他們的鍛造技術流傳出來,羅蘭人無所依仗了吧?”
兀松卻搖頭道:“是也不是。那羅蘭人奴役天下二十年間各地反抗頻頻,早已大廈將傾搖搖欲墜。恰此時羅蘭人的圣城發生了一場大地震,圣城毀于一夜,那佳瀾河河道也因大地震而生。圣城被毀,羅蘭人強行征調各地百萬民夫重建圣城。因我中原富庶,羅蘭人更是在中原采集巨石、美玉甚至陪軍女子無數,幾十萬中原百姓流離失所。中原百姓再也無法忍受奴役紛紛揭竿而起,殺羅蘭官員,滅羅蘭百姓,羅蘭大軍不得已從各地各國進入中原平叛。這塞北荒原原本便叫做羅蘭草原,是羅蘭人的發源地,他們為了滅中原叛軍僅留下數千守軍。奴隸趁機起義,他們焚燒了圣城,幾乎屠光了羅蘭男人,又占領兩狼關,將羅蘭大軍堵在了中原。羅蘭語中奴隸的發音就是韃塔,所以韃塔人所說的韃塔語其實就是羅蘭語,韃塔人是奴隸與被掠奪的羅蘭女人所生后代。”
張孝武望著這廢墟,無限感慨,羅蘭帝國還不如蒙古帝國,那蒙古帝國最起碼還堅持了八十年,人家滿清帝國更是堅持二百六十多年,看來這羅蘭帝國沒有治國思想且極度排外,不懂得利用他國人才。
兀松又道:“史書記載,羅蘭人發明了一種能將人帶到空中的神器,每次攻城之時,他們會放出此神器,他們先將天火灑進城中,那城中百姓見了天火更是嚇得不敢反抗。而且羅蘭人身材高大健壯好戰能戰,是天生的戰士,更有身高一丈的泰坦戰士,手中利刃天下無擋,世人所不能敵也。”
張孝武摸著下巴微微一笑,這傳說實不可信,還身高一丈,這個年代居然出現比姚明還高的人了?
兀松指著羅蘭圣城廢墟道:“當年四十萬羅蘭大軍鎮壓中原時,被中原百姓截殺追擊,一路向西逃走,最終有大概十萬人逃出玉門關的萬里黃沙中,從此消失了。大家都以為羅蘭人消失了或者滅絕了,我在一本月氏人的游記中看過說,有數千羅蘭人逃出萬里黃沙,并一路向西逃至極西之地,他們征服了當地一些部落,建立了一個國家并改名為柔然。柔然人始終想著重新回到東方征服東方,重建羅蘭圣城。不過就算他們回到東方,只怕遇到了烏桓和圣漢也會被殺得片甲不留,今夕不同六百年前了。”
張孝武大笑說:“他們若是回來,中原漢人與異族聯手,豈非以戰止戰?”
“校佐大人說笑了,只要這天下有人,就有戰爭,除非人都死絕了,戰爭才會停止。”兀松望著夕陽西下,淡淡地說道。
走出戈壁灘之后,隊伍終于遇到了水源。那是一片綠洲,綠洲中央是一眼泉水,韃塔人將它叫做生命之泉。繞著生命之泉,四周生長著一片片樹林。有向導說任何人經過生命之泉時必須對它表示尊敬,只允許灌水不可褻瀆洗漱。張孝武讓人重新灌好了水,休息一夜便繼續趕路。
出乎張孝武的預料,這次押送任務異常順利,役卒逃者前后不過五人,問起緣由來,竟然是因為遠離中原,與其獨自一人逃走被野獸吃掉或餓死,倒不如跟著大伙兒一起去鴉山大營,至少暫時不會死人。
張孝武覺得理由可笑,如果是他,肯定要逃走,可普通百姓卻沒有這個“叛逆”而渴望自由的想法。張孝武與蕭開交流時,蕭開也說過:“好死不如賴活著,過了木城之后,看到千里無人煙的塞北荒漠,他們便全都想明白了。”
趙鎖偷笑道:“最起碼,不會餓死。”
“你受過饑餓?”
“自然受過,不過一斤一直挨餓。”
王一斤尷尬地笑了笑,這個被父母用一斤糧食買到的苦命孩子,從小打大都沒怎么吃飽過。
張孝武說:“一斤,你這名字不吉利,我替你改名吧。”
王一斤忙道:“校佐大人請賜名。”
“你叫王一瑾如何?瑾瑜無瑕,望你日后清白做事干凈做人。”
王一瑾激動不已道:“多謝大人賜名,日后卑下必定清白做事,干凈做人。”
張孝武哈哈一笑,專向陳關西,問:“關西,我覺得你的名字……”
陳關西忙道:“校佐大人,卑下就不用改名字了,一斤他從小被賣了,卑下可沒有,卑下的阿爺健在,若是他日后得知卑下改了名字,定會揍我一頓,不許我侍孝與他。”
張孝武搖著頭遺憾道:“我還以為能幫你改一個霸氣點,桃花運旺一些的名字,可惜你沒那個命啊……冠希!”
“卑下陳關西,不叫陳冠希。”陳關西忙糾正說。
大軍又行了五日,終于抵達鴉山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