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一凡馬上對什哈卜說道。
  “生理鹽水。”
  “什么?”
  “那邊……”
  張一凡話音未落。
  “這里。”
  突然。
  裝在袋里的生理鹽水出現在張一凡面前。還有拿著它的細細的手腕。
  尖尖的嗓音。
  張一凡馬上回頭看,李護士不知什么時候走了進來,一點動靜都沒有聽到。
  雖然胳膊遞過來生理鹽水,但目光卻和手的方向正相反,朝向門的方向。
  胳膊在不停的顫抖著。
  但是,張一凡沒說任何話,只是接過了生理鹽水。
  “那個……”
  “等會再說吧。”
  張一凡打斷她的話,把精力集中到患者身上。
  任何情況下,患者都要放到第一位。
  帶著這種想法,張一凡把生理鹽水灑向變干的腸子上,增加些水氣。
  先解決了最著急的,然后張一凡再次拿起鉗狀骨針,把目光集中到出血的腸系膜上動脈上。
  直接連接是很危險,應該旁路搭橋走血。
  長時間連接不上的話會出問題的,不過幾個小時是沒有什么大礙。
  張一凡腦子里回憶著卡普里的知識,如何連接,和什么樣的血管連接才可以旁路搭橋走血。回憶完后,張一凡開口了。
  “最小的鉗子。”
  “給。”
  張一凡想要的的蚊式血管鉗呈現在眼前。
  但是,方向完全反了。
  “方向反了。”
  “啊?不是,那個……”
  聽著猶豫的聲音,張一凡轉頭看過去,李護士還是不看手術臺和主刀醫生,目光轉向相反方向的狀態。
  張一凡沖著退到后面的什哈卜說道。
  “你上來。”
  “嗯?李護士不是回來了,還需要我么?”
  “繼續這樣下去,手術根本無法進行。”
  面對張一凡的質問,什哈卜有點尷尬。
  “你說的也在理。哈哈。”
  “我能,我能做到。”
  李護士實在聽不下去了,快速說道。
  張一凡接著用冰冷的、幾乎無情的嗓音說道。
  “看都不看患者,怎么能做到?”
  “假如想做,就正兒八經地做,不想做就讓開。”
  張一凡斬釘截鐵地說完后。
  馬上聽到了李護士用顫抖的嗓音回答道。
  “一點點,再給我一點點的時間不行嗎?”
  “你難道有暈血癥嗎?”
  張一凡這么一反問,李護士大驚失色。
  “那,那個。”
  “我知道了,趕緊下去吧!”
  張一凡低聲催促著。
  至于是什么原因,那是以后的問題了,現在患者才是第一位。
  但是,李護士沒有直接走。雖然身體在不停的發抖,但看上去并不想再次逃跑的意思。
  一點點把頭轉向手術臺。但是,這速度太慢了。感覺像是自己和自己在戰斗中。
  精神可嘉,只是現在沒有時間了。終于,看不下去的張一凡用胳膊肘輕輕推李護士的肩膀。
  李護士頓時打了個激靈。張一凡冷靜地說道。
  “以后再克服就行了,現在先解決前面的問題再說吧。”
  再也無法堅持下去的李護士深深低下頭去,最終還是站到了一旁。
  張一凡馬上沖什哈卜使眼色。
  看到張一凡的眼色,什哈卜也無奈地迅速戴上手術手套,發著牢騷。
  “靠,剛剛舒服了一會兒。”
  說歸說,什哈卜已經站到了張一凡身旁。
  張一凡依然面色沉著,開口說道。
  “重新開始,血管鉗。”
  “你這人可真是的,護士在那邊呢。”
  “閉嘴,給我血管鉗。”
  張一凡又重復了一遍,而什哈卜則死死盯著醫用推車。
  “靠。都長得差不多啊?”
  “長得像鑷子,但頭小,也有點像剪刀。”
  “是這個嗎?這里。”
  什哈卜遞了過去,張一凡接過后,正想使用,但停了下來。
  “這是組織剪。”
  “嗯?那么,這個?”
  “不是那個,它旁邊,旁邊的那的。”
  聽了張一凡的話,什哈卜雖然望著醫用推車,但頭腦還是暈乎乎的。
  “他媽的,長的基本一樣的東西放到一起,只是換了換叫法,有毛病吧?”
  什哈卜的話音里充滿了厭煩。
  張一凡回頭瞟了一眼,看了看情況,對什哈卜說道。
  “把醫用推車推到李護士前面去。”
  “嗯?干啥,不需要我了?”
  “她會告訴你的。”
  聽了張一凡的話,什哈卜的眼里閃亮出光芒。
  “這是個不錯的想法,等一下。”
  咕嚕咕嚕。
  什哈卜推著醫用推車過去的時候,張一凡對李護士說道。
  “看不到血是不是就不害怕了?”
  “什么?啊,是的。”
  “我相信你知道要做什么,血管鉗。”
  張一凡再一次說出了手術工具的名字。
  李護士從醫用推車里擺放的手術工具中準確地拿起血管鉗,轉交給了什哈卜。
  然后什哈卜又遞給了張一凡。
  就這么反復了幾次,什哈卜輪番看了看張一凡和李護士,開始嘟囔起來。
  “我現在在干什么呢?”
  “在手術啊,下一個,鉗狀骨針。”
  張一凡說完后,就聽到后面李護士的聲音。
  “這里,給。”
  “唉,真的要瘋掉了。”
  什哈卜一邊嘟囔著,一邊迅速把張一凡想要的工具遞過去。
  就這樣過了30分鐘左右。
  雖然是不像話的手術,但,總算進行下來了。
  露出來的腸子已經看不到了,被繃帶厚厚地纏繞著,因出血而蒼白的臉色也開始發紅了。
  呼吸也均勻了,而且現在也看不出要發作的癥狀。
  所幸的是,張一凡手術過程中,沒有發生其他問題。即便如此,也不能繼續做手術。
  患者的狀態就像入睡的定時炸彈一樣,觸碰后會發生什么樣的反應,這沒法保證。
  再加上,沒有人工血管,也沒有包裹患處的人工皮膚,在這樣的情況下,也無法進行下一步治療了。
  最好的辦法是,移送到無國界醫生組織大本營的詹姆斯醫生那里。
  手術結束后,張一凡終于走下了手術臺。
  “呼。”
  摘下口罩,長長吁了一口氣,就在這時,
  什哈卜趕快走上前來,問張一凡。
  “都弄好了?”
  “在這里能做到的做完了。”
  聽了張一凡的話,什哈卜那一直緊緊繃著的緊張感不禁松了下來,撲騰兒一聲癱坐到手術室的地上。
  “啊,他媽的,累死了。”
  “有這么累嘛?”
  “這像話嗎?我可是心膽俱碎呢。”
  “那你出去休息一會兒吧,”
  張一凡溫柔地勸告,這時什哈卜立刻察覺到了。張一凡有話要說對李護士說。
  自己得避一避了,所以勉強抓起癱軟的腿,站了起來。
  “那么,我就出去喝點水再回來,有什么需要的嗎?”
  “暫時沒有。”
  “那我就在附近休息,如果需要就喊我吧。”
  什哈卜眨巴眨巴眼睛,然后,蹣跚著走出了手術室。
  哐當。
  門關上后,手術室立刻變得很安靜。
  張一凡用綠色的布覆蓋患處和血跡后,對李護士說道。
  “過來。”
  “啊?”
  “已經蓋住了有血的地方,不要害怕,過來吧。”
  聽到張一凡這話,一直朝著門方向站著的李護士這才回頭瞅了一眼。
  看到血已經被綠色的布蓋上之后,才扭扭捏捏地走了過來。
  張一凡這時已經坐在塑料椅子上。
  旁邊還有另外一個事先準備好的塑料椅,在距離患者稍遠一點的位置,張一凡指著椅子說道。
  “請坐。”
  “謝……謝。”
  李護士小心翼翼地坐上去后。
  張一凡的視線并沒有離開患者,安靜地說道。
  “你有話要說?
  “只有我們兩人,你想說就說吧。”
  聽到張一凡溫柔的聲音,李護士的肩膀瞬間抽動起來。
  “嚶嚶”
  “這,真是的。”
  張一凡感覺很尷尬。只想好好談話而已,卻突然哭起來,也不知道該怎么說,唯一能做的就是遞給她手紙了。
  過了一點時間后,李護士勉強控制住感情,用帶著顫抖的聲音輕輕說道。
  “張醫生你有沒有看過患者在你眼前死去的情景?”
  “有,雖然不是在醫院……”
  “那么,你或許能體會到我的心情。”
  張一凡默默地望著李護士,接著,李護士的眼淚就斷了線的珠子般落了下來,開口說道。
  “在我眼前,有個4歲的孩子痛苦地掙扎,最后吐著血死了,小孩子死了,嗚嗚,死去……我卻什么都做不了。”
  李護士繼續流著淚說道。
  “為了救他,真的是……從那時起,就開始害怕血了,想克服這點,所以來到這里,真的是下了狠心來的,但是,嗚嗚……”
  李護士好像癱坐似的蹲了下去。
  女人的感情真是……
  但是,作為護士,不可以這樣的。
  張一凡愣愣地看著李護士,伸出手攙了起來。
  “竭盡全力了嗎?”
  “什么?”
  “我問你,那時竭盡全力了嗎。”
  “你說像話嗎?我能做到的都做了。”
  聽著李護士尖尖的嗓音,默默望著她的張一凡說了一句。
  “那今天竭盡全力了嗎?”
  “那個……”
  “為什么今天沒有竭盡全力?”
  “我不知道。”
  李護士閉上了顫顫發抖的雙眼,張一凡想了一會,開口問道。
  “你知道南丁格爾誓言吧?”
  “知道。”
  “那就現在背誦一遍,快點。”
  李護士突然僵住了。
  張一凡催促了幾次,她才終于開了口。
  “余謹以至誠,
  于上帝及會眾面前宣誓:
  終身純潔,忠貞職守。
  勿為有損之事,
  勿取服或故用有害之藥。
  盡力提高護理之標準,
  慎守病人家務及秘密。
  竭誠協助醫生之診治,
  務謀病者之福利。
  謹誓!”
  李護士逐漸提高的聲音,仿佛像是自身的掙扎,接著,聲音越來越高了,而張一凡只是默默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