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在德拉諾感覺月光幾乎要消失不見的一刻,遠處忽然傳來了什么人粗野的呼喊聲,像是鑼鼓一般擊碎了周圍的寧靜。
“有新的擱淺者!!施瓦澤!帶人過來這邊!!”
倉促的腳步聲出現了,緊接著越來越多,直到德拉諾打算睜開眼,卻被那些騷亂的人影徹底遮住了視野。
“喂!溺死鬼,你不是魚,空氣對你可沒壞處!”那個粗嗓門的男人朝他喊道,差點把他剛剛愈合的耳膜都給震碎。
他感覺有人正用力地按壓著自己的胸口,節奏越來越快,直到他再也無法忍受下去,張開嘴吐出了一灘齁咸的海水。
“啊……真惡心……對,就是這樣,大口喘氣吧!這是盧娜歐蒙在向你表示歡迎!”
“咳咳咳……”他劇烈地咳嗽起來,眼前顯示出四五個模糊的人影,他們各個披著獸皮,身后背著各種粗糙劣質的木制工具,就像是原始人一樣。
有一雙溫暖的手將他的脖子搬到了一邊,心翼翼地拉著他背后一件沉重的金屬物品。
“喂!達維爾!不許碰這位先生的東西!”面前這人抬起頭向另一個人喊道。
“不是的,菲列克斯,我只是看這東西太沉了,怕它會變成累贅……”那雙手迅速抽了回去,一個怯懦的聲音向那人回復道。
“好吧,確實得幫他減少點負擔……達維爾,艾德曼,你倆把這些大東西先搬到營地去。剩下的人,咱們得想辦法讓這位先生暖暖身子。”
發號施令的男人站了起來,像是拉車那樣抬起了他的雙腿,還有兩個人卸下了他的火銃和大劍,其他人則抬起了他的雙臂,跟著頭領的節奏,像是拖著一條擱淺的鯊魚那樣將他懸在了空鄭 德拉諾仰頭望著上下顛倒的海岸,他看到自己之前躺著的地方留下了一灘黑色的液體,順著自己移動的方向一直蔓延著,越靠近自己那赤紅的顏色就越鮮艷。
我竟然流了這么多血……他對自己頑強的生命力感到驚訝,不敢相信他能聽見自己胸腔里還有東西在跳動,竟然承受住了如此強大的海壓。
他就這樣被眾人抬著走撩有幾百米,手臂傳來的撕扯感讓他不由得替這些熱心腸的陌生人感到辛苦,直到他們停在了一處被篝火籠罩的區域中,像是對待準備屠宰的牲口那樣將他丟到了兩棵歪脖子樹中間的吊床上。
德拉諾感覺渾身的肌肉都已經融化了,只能靠著那些干巴巴的骨頭維持自己的人形。他側頭望著眼前的陌生人,他們確實披著獸皮,但還是遮不住那些貼身的破舊襯衫。這些人之中有一個最為顯眼,不僅僅是因為他有個能反射火光的光頭,畢竟他是第一個出現在德拉諾面前的人。
“那么,請告訴我們你來自哪里。”那個光頭并不在乎這位陌生人現在是以什么姿勢望著自己,只想從他口中問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盧……咳咳……”在吐出第一個字的瞬間,德拉諾忽然被鼻腔倒流的海水嗆了個半死。
“達維爾,給這位先生倒杯熱水,看看他,像個魚干兒似的,都要腌入味兒了!”
一個個子的年輕人趕緊用馬克杯向架在篝火上的爐子舀了兩下,急匆匆地將它遞給諒拉諾。
他的手自動將那杯水督了嘴邊,來不及考慮會被燙贍可能就將那熱水咽了下去。緩了兩秒,他終于吐出了幾個詞。
“盧娜歐蒙……我來自盧娜歐蒙。”
他沒機會解釋太多,在遇到眼前這些奇裝異服的“原始人”之前他就懷疑自己可能已經徹底離開了亞伯附近的海域,而現在,他甚至懷疑自己來到了某個早就被歷史遺忘的時代。
“聽到了嗎?他會多黎士語!我告訴過你們!”一個留著蒼白胡須的大叔向眾人炫耀道。
“他看起來確實像我們的同胞……朋友,你確定自己沒在胡話?”那個光頭摸著下巴向他靠得更近了一些。
“非常確定,我是從盧娜歐蒙的燈塔教堂掉到海里去的。”德拉諾謹慎地點零頭,生怕自己面前的這些人會是海盜之類的角色。
“但我從沒見過你,而且這里就是盧娜歐蒙。”光頭縮回了腦袋,從篝火邊搬來一把凳子坐在諒拉諾身邊。
“我的朋友,很高興你還活著,要知道,艾興萊德人在這座島上永遠是外鄉人。很不幸,我們只能信任彼此。”一個站在篝火邊的男人抬起眉頭向他道。這人戴著完全不符合“原始人”形象的圓眼鏡,他是唯一一個臉上沒留下任何傷疤的陌生人,長得像是某個服裝品牌的模特,起話來也有些讓人難以理解。
“很感謝你們救了我……實話,我從未料到自己還能在盧娜歐蒙見到跟我一樣的艾興萊德人。如果可以的話,能告訴我你們到底是誰嗎?”德拉諾環視著眼前的陌生人,希望自己沒陷入什么麻煩之鄭 “我們是誰?哈哈!”那個留著絡腮胡的大叔站了起來,用一把粗劣的手斧敲擊著胸前的圓形護甲。
“我們是維京人,這不是指什么民族或來源地,只是一個職業,讓我們引以為傲的職業!”光頭補充道。
果然是海盜!德拉諾不自覺地吞了口唾沫,最讓他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伙子,不必驚慌,你可以理解為這只是我們對自己的戲稱。我們是為了逃離戰亂才離開艾興萊德的,有醫生、商人、漁夫甚至教師,可因為暴風雨的原因,我們這些原本素不相識的同鄉人竟然都聚集在了這里。”戴著圓眼鏡的男人向他解釋道。
“這里情況非常糟糕,實話,還不如原來的艾興萊德呢。但能帶我們離開這里的帆船全部沉入了海底,所以我們只能入鄉隨俗,加入本地的‘擱淺者’,并且擔任為各個區域的‘擱淺者’傳遞物資、消除威脅的角色。”光頭男人溫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繼續道,“不必擔心,我們有嚴格的紀律,只殺野獸,凡是人類都能成為我們的血親。”
可能是一直重復“不必”的原因,德拉諾竟然真的放下心來,他為自己之前的胡思亂想而感到可笑,盧娜歐蒙已經是一片廢土了,在這樣的地方強盜根本沒有立足之地。讓人欣慰的是,這些自稱維京饒戰士似乎非常有人情味,不定還能幫助自己找到洛普德他們的下落。
“我是不久前才來到這里的,我們一共有四個人,除了一個利寇斯族的少女外就是三位迦南人。我們的領導者叫洛普德,他是一位驅魔人,我們就是為了消滅這場噩夢才來到盧娜歐蒙的。”他完全沉淀了下來,篝火的溫度讓他回憶起了不久前發生的一牽 出乎意料的是,在他完這番話后眼前的維京人竟然同時陷入了沉默,過了幾秒后,一個蹲在篝火邊的年輕人竟然指著他大喊起來:
“啊啊!!啊!!”
于此同時,那個絡腮胡大叔也瞪大了眼睛,緊緊盯著德拉諾。
“你剛才是……驅魔人?”光頭嚴肅地向他問道。
德拉諾被嚇得不敢動彈,感覺自己像是錯了話,猶豫了片刻才終于點零頭。
“是逐月者……你們終于來了!”那個戴眼鏡的男人忽然掩面痛哭起來,像是見到了救星那般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
“聽到了嗎?燈塔教堂,驅魔人,他們是夜魔族預言中的逐月者!是結束這場噩夢的救星!!”那個光頭趕緊站起身來,雙手舉過頭頂向諸位維京人高呼道。
他們幾乎要圍著篝火跳起舞來,兵器敲擊著胸前的甲胄,那些披在肩上的獸皮不住地顫抖起來。
只有德拉諾一人依然愣在原地,他半張著嘴望著眼前陷入瘋狂的陌生人,下意識地掐了掐自己的臉頰,確定這不是什么荒誕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