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的凌霄山城怎么被攻下來的?
就是因為僰人。
元軍收買了僰人,讓善于攀巖的僰兵攀爬山城,協助攻打,才好不容易攻下易守難攻的凌霄山城。
凌霄山城被攻破后,城中堅持抗元多年的宋軍以及家屬,全部遇難。
凌霄城的獨自堅守,軍事上并無多少意義,只是一個漢人抗元的精神支柱罷了。
李洛救助凌霄山城,不是要幫他們堅守城池,而是要將支兵馬接應出來。
他也看重這支兵馬。
第二個目的就是,消耗僰兵的實力。
歷史上僰兵能被元軍收買攻打凌霄山城,那么現在就能被元軍收買,攻打劍門和武關。
僰兵是最善于攀巖作戰的人,最合適用來攻打關隘。
“再加一萬金子!”僰王卜矢伸出一根蘿卜般的手指,“老虎出兵一萬,拿下斷頸巖,打開一條道!”
僰王自稱老虎,僰人都叫他山君。
“我可以代我家主人加一萬兩黃金。”一個年輕人說道,放下米酒,“不過,我希望山君再加三千勇士。”
卜矢摸著鋼針般的胡須,搖頭擺尾般說道:“不行。除非你們再給老虎一百斤雪糖!”
“成交!”年輕人笑道,“我家主公不缺黃金雪糖,就缺山君這樣的英豪相助。”
卜矢哈哈大笑,“你家主公是什么人老虎不想知道,只要他是個大方守信的人就夠了!”
作為幾萬僰人的王,卜矢最大的夢想就是擁有一口黃金棺材。只是,那需要多少黃金啊?
凌霄蜂一峰獨起,壁高千仞,崖岸如林。著名的凌霄城,就坐落在山頂。
凌霄城下山數十里方圓內,常年駐扎數萬元軍,除了圍困之外,也不時上山攻打。
多年來,元軍攻城近百次,卻無不損兵折將,鎩羽而歸。
四川境內當年八十三座抗元山城,如今釣魚城,神臂城等早已陷落,唯獨剩下一座凌霄城在孤獨的繼續抵抗。
近年來,不時有抗元義士慕名而來,翻山越嶺,躲過元軍封鎖,主動加入凌霄城中的長寧軍,不斷補充凌霄城的抗元兵馬。
由于凌霄城地處群山之中,不擅山地作戰的元軍無法徹底封鎖,所以凌霄城并沒有完全被隔絕外面的消息。
外面發生的大事,每隔一段時間凌霄城就會知道。
凌霄城并不大,不過一個縣城大小,如今卻有萬余軍民駐扎在這里。
凌霄城當年為長期抗元儲存的十幾萬石糧食和大量軍器,如今也快見底了。誰也不知道還能守多久。
但是,上至長寧軍將領,城守使易士英,下至一個婦孺老弱,都已經抱定死志,誓與城池共存亡。
深秋的夕陽斜照沉寂的群山,晚霞中的凌霄城異常壯美。
如詩…如畫!
一道蒼勁如松的身影拄刀佇立在烽火臺之上遠眺群山,襯映著晚霞山色,讓殘陽如血下的大山孤城更顯蒼茫。
“唉,往事不可追,國事不可回,縱粉身碎骨,亦不能恢復這大好河山啊。”烽火臺上的身影喟然長嘆,悲愴中帶著無盡的不甘。
“大父,你不冷嗎?”
一道帶著奶氣的稚嫩的聲音傳來。
年過五旬的老將轉過高大的身子,背著夕陽的面孔有些模糊,他伸出一雙繭子厚重的大手摩挲著小女孩梳著雙髻的小腦袋,“大父不冷,凌霄冷不冷?”
小丫頭是他的孫女,出生就在這個凌霄城,所以取名易凌霄。
倒像是個男兒的名字。
小凌霄打了個寒戰,抱著胳膊,“凌霄不冷。”
“哈哈哈,嘴硬。”老將解下一襲破舊的戰袍,將孫女小小的身子裹起來,“回屋子吧,這里風大。”
小凌霄沒有聽話回去,她指著烽火臺,“大父,這個臺子是做甚么的?大父為甚老是來這里?”
老將道:“這叫烽火臺,是向自己人傳遞敵情的。韃子一來,就點起火,讓其他城池的自己人看到。”
小凌霄問:“那凌霄怎么沒見過燒火呢?大父你看,這臺上的草都有凌霄這么高了。”
老將笑道:“因為沒有其他城池了,也就沒有自己人了。韃子來,也就沒有必要燒火報信了。”
小凌霄點點頭:“凌霄曉得了。就是說剩下我們這座城,這臺子就沒用了。大父,凌霄聽說我們都可能死。”
“你怕死嗎?”老將問。
“怕。”小凌霄不加思索的點頭,柔弱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恐懼。
“不要怕。”老將摸著她的頭,“每個人都會死的。死的時候就是有點疼,一點而已,很快就好了。”
老將目中的悲涼,就像這深秋的夕陽。
將士們死則死矣,死國爾。可凌霄這樣的婦孺,不該死啊。
可那有什么辦法呢?
這老將當然就是凌霄城守,長寧軍統制易士英了。
他守衛凌霄城已經二十余年。那時,他還是個青年將領。因為守城有功,被理宗皇帝封了宣贊舍人的官職。
宣贊舍人啊!
這可是清貴的文官。大宋文貴武賤,有幾個武將能獲封文職的?
這是他易士英的榮耀,也是他的悲哀啊。
“官家,臣也不知道還能守多久,大臣盡力了啊。”
易士英心里的官家,當然不是趙良鈐,而是理宗和度宗。
趙良鈐在廣東重建朝廷后,得到消息的易士英很是高興了一段時日。他原本以為,廣東道離川南并不遠,就算沒有援軍,起碼也會有個欽差翻山越嶺來到凌霄城,下旨慰問一下全城軍民。
然而,并沒有。
廣州官家登基十個月了,硬是沒有派個人來凌霄城,似乎完全忘記了。
不過,令他欣慰的是,有個叫蕭隱的人占據了湖廣,自稱梁帝。還有個叫李洛的,更是連接大敗南方元軍,恢復了臨安和東南。
可惜,廣州朝廷卻沒有多大起色,也不知道能堅持多久。
“舍人。”一個將領匆匆趕來,“剛才收到的山外消息,新任四川左丞呂文煥親自來了,他要督促元軍攻打我軍。估計三天之內,元軍必定入山。”
因為易士英帶著宣贊舍人的官職,所以部下一向不稱呼他為城守,統制,而是舍人。
“呂文煥這個賊子!有何面目前來!”易士英怒道,“升帳議事!”
咚咚鼓聲中,長寧軍的將領們魚貫進入城中心的軍帳,只是眾人都沒有穿甲。
“這些年,元軍多次進山多次攻城,卻無一次得逞。”易士英虎目含煞的說道,“這次,呂賊同樣不會例外!”
一個叫裘方的將領站起來,“舍人,如今南方反元形勢大好,湖廣有蕭隱,東南有李洛,廣東有官家。為何我等還要死守凌霄城?如今軍糧將盡,莫若殺出山去,主動出擊啊。”
另外幾個將領也贊同裘方的看法,舍棄山城,出動出擊。
易士英苦笑道:“我何嘗不想主動出擊。可城中一萬多軍民,就有四千是老弱婦孺,真正的戰兵只有八千人。四千多婦孺怎么帶上?難道不管么?”
“就算真忍心丟下他們不管,八千兵馬要沖過元軍重兵圍困,到廣東和官家匯合,那也難如登天。多半還沒到廣東,人就死完了。”
裘方嘆息道:“要是有援軍來接應了好了。唉,官家登基快一年了,廣州不可能不知道我等存在,為何遲遲不來?”
一個將領不滿的說道:“官家自顧不暇,那能顧得上我等!要是朝廷指望得上,何至于讓韃子坐了天下!”
易士英沒有呵斥這個將領,事實上凌霄城堅持抵抗到現在,已經不是為了朝廷,而是為了一口氣,一口死戰不降的骨氣。
“好了。靠人不如靠已,準備守城吧。還是老辦法,口糧要嚴格管控,我們沒有多少糧食了。元軍即將進山,讓打獵的將士都撤回城,鐵匠連夜趕造箭頭……”易士英吩咐。
易士英還有一事沒有告訴眾人。前段時間,他派了兩個親兵裝扮成苗人獵戶,翻山越嶺,歷盡艱辛去了廣州,可是壓根見不到官家的面。
好不容易見到幾個文官,那幾個文官敷衍了幾句,就說什么“誓死不降,大宋忠臣,等待來日”等輕飄飄的廢話,然后將兩個親兵打發回來了。
完全沒有救援之意。
他之所以沒有告訴眾將,是想讓眾將心里有點盼頭。
霜降葉黃,百草枯折,山外的元軍大營,更增添了肅殺之氣。
令人詫異的是,大營上原本飄揚的“汪”字大旗,已經換成了“呂”。
數萬元軍都已知曉,四川左丞,昭勇大將軍呂文煥,已經成為他們新的主帥。
此時的元軍大營中,一個相貌儒雅的中年將領彎腰走出一個士卒營帳,回頭溫言說道:“你是大元的好男兒,好好養傷,安息靜養罷!”
幾個士卒含淚跪下相送,淚水漣漣的說道:“謝大帥……”
中年將領又去探視了好幾個底層士卒的營帳,這才放心的回到中軍大帳。
大帳中,正有幾個幕僚模樣的文士在喝茶清談。
“東翁真是愛兵如子的吳起啊!”一個幕僚笑道,“這一番噓寒問暖,入營三日便盡握軍心吶!”
這將領當然就是新上任的征南漢軍都元帥呂文煥了。
呂文煥笑道:“俺可不是故意收買軍心。士卒可憐啊,誰不是娘生父母養的,一旦出征,命不由己。俺對他們好點,無非是感念他們為國出力罷了。”
另一個幕僚嘆道:“外界有些不明事理的人說,東翁降元,臣節不保。他們哪里知道,東翁實是悲天憫人之大丈夫也,即便堅守襄陽六年降元,那也是為了保全闔城性命。”
“就是如此。”另一個文士道,“東翁之心,光風霽雨,崖岸高峻,豈是那些破落戶所能蠡測。”
呂文煥一邊翻看將領花名冊,一邊漫不經心的說道:“知我罪我,唯其春秋。俺雖然先為宋將,后為元臣,卻無愧于心。人力豈能違背天意哉?”
雖然說得如此瀟灑不羈,但要說呂文煥沒有羞愧之心,那也是扯淡。
文天祥被元軍俘虜后,見到呂文煥怒罵。呂文煥很委屈的說:“丞相為何罵我?我守襄陽六年才降。”文天祥說:“你負國為逆,萬世賊臣,就算是兒童都會罵你,何況是我!”
當時蒙古將領唆都聽到,也忍不住說:“丞相罵得好!”
呂文煥曾在給南宋的信中說:“因念張巡之死守,不如李陵之詐降。猶期后圖,可做內應。”
但是,宋廷直到徹底滅亡,也等不到他的“猶期后圖”。相反,因為他深知宋朝虛實,倒是成了滅宋的急先鋒。
近來元廷在南方大敗后,重新設置了四個都元帥,分別是平賊漢軍都元帥,平賊吐蕃軍都元帥,平賊交州象州軍都元帥,平賊大理軍都元帥。
四大都元帥,全部由忽必烈之孫,云南王也先帖木兒統帥。
而呂文煥以四川左丞官位,出任平賊漢軍都元帥,足見忽必烈對這個宋朝降將還是信任的。
如今元廷在南方的地盤有四川行省,云南行省,交州行省,象州行省。交州(安南)象州(占婆)都是新開拓的疆土,云南行省是云南王也先帖木兒的地盤。那么呂文煥的平賊漢軍都元帥,能統帶的只是四川漢軍。
但是,說是平賊漢軍都元帥,可呂文煥統帥的兵馬絕不僅僅是漢軍,還有四川的苗兵,彝兵,羌兵等部族兵馬。
這些部族當然不愿意替元廷打仗,可他們的頭人貴族早就歸附了元廷,他們也不得不聽令。
呂文煥麾下除了八萬四川漢軍,還有四萬諸族蠻兵,共十二萬大軍。
呂文煥入蜀后,為了解決后顧之憂,首先就來親自攻打凌霄城,拔掉這個釘子。不然,大軍一旦東征討賊,蜀中空虛,留著凌霄城必定會出大事。
一個幕僚道:“圣上以東翁為平賊漢軍都元帥,總攬蜀中漢番兵馬。十余萬大軍整裝待發,就差糧草了。只是官倉缺糧,東翁可有解決之法?”
呂文煥眼睛一瞇,“沒糧?蜀中漢人五百萬,各族番人上百萬。六百萬人解決不了十萬大軍的糧草?俺不信。”
蜀中人口南宋最盛時僅在冊漢人就有一千三百萬,經歷戰亂和蒙元屠戮后,各族加起來卻只剩幾百萬。
呂文煥之前不在四川,對四川如今的情況并不太清楚。
“好教東翁知曉。今年四川鬧過白蓮,雖然被鎮壓,卻也壞了打糧。如今蜀中流民頗多,每天都有人餓死于道,大半田地拋荒。哪里還能征收到足額的糧草,能有一半就不錯了。”一個幕僚說道。
誰知呂文煥毫不擔心,笑著說道:“百姓是沒有糧食了,大戶巨室不是有么?向他們征收就是了。還有軍餉,也要著落在他們身上。哼,大元朝幫他們平賊,他們都不舍得出糧出錢么?那俺十幾萬大軍吃什么?”
幕僚微微搖頭,“如此一來,東翁就會得罪蜀中豪強了。”
“哈!”呂文煥搖頭,“俺怕得罪他們?俺呂家就是大戶,卻也主動捐納錢糧。他們就不能?陸先生,你替俺寫張告示,攤派三百萬貫鈔,五十萬石糧草!有田萬畝之家,都不能逃避!有敢違抗,殺!”
“還有,不要再向小民征收,他們活不下去就會造反,得利的是反賊,受損的是大元!其中利害,不可不察也!要剿滅叛賊,除了克敵制勝,還要和叛賊爭奪民心!”
“東翁高見!正是如此!”幕僚說道。
呂文煥道:“這個道理俺知道,大汗當然更清楚。俺離京時,圣上有交代說,只為平賊,皆可為!哼,那些豪強也不想想,大元朝憑什么白白保護他們?真是笑話。他們當大元是前宋?”
幾個幕僚都笑了起來,“如此,大軍糧草軍餉都無憂了!”
呂文煥站起來走到升帳鼓前,親自敲鼓升帳。
“傳令!明日入山,攻打凌霄城!半月內,必拔之!”
“喳!”
“大王,老師,呂文煥親自率兵攻打凌霄城!這已是七天前的消息了。”特察局李織第一時間就來匯報,“呂文煥在凌霄山有四萬大軍,其中有一萬蠻兵。”
“是他?”李洛想不到元廷會重新啟用呂文煥為帥。
呂文煥是大漢奸不假,但他也是良將。宋元之際的名將中,呂文煥可是排名靠前的存在。
這是一個很復雜的男人。
“呂文煥對山地之戰很熟,當年跟隨他兄長呂文德在四川作戰多年。而且長寧軍和易士英也曾是他部下。”李洛道。
崔秀寧道:“你覺得他能攻下凌霄城?”
李洛點頭:“對凌霄城來說,最不危險的是蒙古色目將領。最危險的就是呂文煥這樣的人。他深知城中虛實,對地形也不陌生,軍中還有擅長山地作戰的蠻兵。倘若不是我們先出牌,凌霄城這次必然被攻破。”
崔秀寧笑道:“可惜啊,他不知道我們先走了一步。”
“先走一步。”李洛道,“就算不能要他的命,起碼也能解救凌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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