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玄開口問道:“蟠哥兒,寶玉,你們還記得馮紫英嗎?”
“記得,記得,那廝不是跑去閩海了嗎?”薛蟠當即答道。賈寶玉知道一些內情,卻有些想歪了,不敢多言,只是聽著。
“那家伙人才啊,在泉州跟幾位大食商人廝混熟了,還把其中一家的女兒給勾搭上手了。他現在學得流利的大食語,也熟識大食文字。他托地方上書內閣,說要在泉州召集了幾位精通大食文字和華夏文字的人,把大食從希臘翻譯過來的一些書籍,包括物理、哲學、數學和醫學方面的書,翻譯成華夏文。”
“這樣的人就是人才,內閣已經行文,叫他繼續用心收集相關書籍,仔細翻譯,然后呈遞到京里。我也寫信給他,直白告訴他,好好做下去,少不得一份大前程。所以說,不一定非要中試才有前途。馮紫英跟你們一樣,世家高門出身,有才識有文底,只要找對方向,用對心思,自然會有前途。”
劉玄說罷,轉向賈環問道:“我聽說你對營造工程有些興趣?”
“回王爺的話,是的。”賈環連忙恭敬地答道,他當然知道是自己姐姐吹了枕邊風。
“那好,你先去京遼鐵路上歷練一兩年,屆時再進學堂補習一番。鐵路以后是國家大計,最是需要人才,只要用心,定有一番作為的。”
“小的謹遵王爺的安排,用心做事,用心學習。”
盛宴總有散去的時候,賈府一行人和薛府一行人先后告辭,劉玄和幾位娘子聚集在秋水蒹葭館,評論這次詩會的優良。內部議論,概不外傳。
劉玄拿著一疊疊的詩詞,看完后,放到桌子上,抬起頭看了一眼,發現大家都在看著自己,史湘云、薛寶琴、香菱的眼神里都透著期盼的神情。
“以前我一直覺得我認識的女子中,論文采,林妹妹和我家夫人難分伯仲,皆聚東南靈秀之氣。想不到湘云和寶琴的文采也不輸遜,一個才智機敏,一個學識淵博。更想不到還有后起之秀,香菱的詩才是日漸長進。不錯不錯,以后再跟賈府開詩會,我們可以東風壓倒西風了。”
眾女一時都笑了,趙憐卿在旁邊說道:“四郎進來內閣沒多長時間,卻是把一團和氣,和光同塵學得十足,一通夸獎下來,誰也沒落下。”
劉玄仰首大笑,“這是天賦,旁人是羨慕不來的。”
說了一會話,眾女紛紛告辭,劉玄突然叫住探春,說道:“我已經跟鐵道營造軍指揮使黃慧國打過招呼,環老三過去后先跟著左都監程忠實。老程是跟了我多年的老人,營造統籌上是把好手,環老三要是肯用心好好學,肯定能學到東西的。”
“謝過王爺了,”探春連忙躬身道。
“那也是我的小舅子,我肯定要關照的。此外,有空可以多請趙姨娘過來坐坐,在我府上,沒人會說她是姨娘,只會當她是娘子的母親,外姑太太對待的。”
探春秀目微紅,做了一揖便離去了。
屋里只剩下薛寶釵、趙憐卿和薛寶琴,鴛鴦和香菱在旁邊伺候著。
“娘子這么看著我干什么?”劉玄對薛寶釵問道。
“父親生前才言道,上位者不僅要有計謀手段,更多收攏人心。今日看到四郎隨口幾句,可見了一斑,難怪這么多人才愿意默默無聲地依附四郎,要不是有大機遇到來,誰能知道他們的名字。”
劉玄淡淡笑道:“我們劉家兩百多年來,不知經歷過多少艱辛危險,早就深知,光靠我們劉家一家子,是遠遠不夠的。我們寧可自己餓著肚子,也不叫給我們賣命的部屬們餓肚子。就是這種念頭,才聚集了這些人手。”
薛寶釵聽完后,知道劉玄不想深說,便轉言問道:“王爺散值這么早?早上不是說有要事嗎?”
“是有要事,跟八位活佛談了一個多時辰,大家都心知肚明,訴求一致,很快就達成協議了。過幾天,八位活佛在大悲寺同簽一份文書,號召門下各信徒弟子,踴躍趕赴安西蔥嶺,協從朝廷大軍援征伊爾利汗國,解救藥殺河以西的釋門弟子。”
“然后又跟自然觀的幾位真人聊了聊,寧國府賈敬賈老爺身故,跟幾個雜毛妖道脫不離干系。那幾個家伙,有龍門派的,有全真派的,還有純陽派的。我跟那幾位真人說了,道教良萎不齊,魚目混珠,敗壞了風氣。現在各地民間,不少道門羽士打著國教旗號,暗行不法之事,比那些禿驢們還要可惡。”
“都察院和刑部已經接到數百起案件,那幾個真人還要高抬貴手,被我罵了一頓。神武帝給了你們這幫雜毛道士那么多優待,數百年了,還干不過釋門。而且這些雜毛道士,越來越跟那些假托義理,實行貪婪的偽君子衛道士像了。”
“王爺的意思是要整頓一下道門?”
劉玄沒有直接回答薛寶釵的話,而是悠悠地說道:“曾經有人跟我說,愛和時間可以化解一切,包括仇恨。可是這世上還有比仇恨更頑固的東西,比如民族和宗教。這兩樣東西,總是禍端,許多野心之人總是借著它們來行不軌之事。民族,我們天朝華夏,可以用文明融合化解。只是這宗教,可能是大問題。”
“以前我們用儒學壓制了所有的宗教,同時也壓制了民智。現在要放開民智,就要把儒學壓制下去。我擔心的是按下葫蘆起了瓢。儒學被壓制下去,釋門、道門甚至景教又會冒頭。人嘛,總是需要些寄托的。”
“我打算成立個宗教合議會,把道門各派系長老真人、釋門的高僧活佛,甚至景教長老,那個胡斯托都可以拉到一起。”
“四郎是想做什么?”趙憐卿忍不住問道。
“一氣化三清,那個宗教不是后人假托造出來的,那些個經書,哪本不是后人修編出來的。總要歸到一條規矩上來,才會少些紛爭。不過最重要的還是國強民富。貧窮是一切罪惡的源泉,只要你窮,連氣息呼吸都是錯的。人如此,國家也如此。只要大家有吃有穿,不為衣食犯愁,才會和睦相處。”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古人說得沒錯。”薛寶釵幽幽地嘆息道,趙憐卿也跟著嘆息了一句。薛寶琴坐在那里,秀手撐著下巴,含笑看著劉玄,沒有出聲。鴛鴦在心里暗自揣摩著話里的意思,卻還是稀里糊涂的。她此前在賈母身邊,揣摩的是人心,是家長里短,這些國之大事,她就有些力不從心。她轉頭看了一眼一臉漠不關心的香菱,心里暗嘆道,還是學她,專心在學詩上,其余的一概不管。
夜色將深,趙憐卿和薛寶琴一一告辭,臨走時,都深深地看了一眼劉玄,把他的三魂七魄勾去一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