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杯盤果菜俱已擺齊了,李紈和史湘云合計著把詩題、韻腳、格式擬定好了,貼在了墻上。
大家圍過來一看,只見題目是《即景聯句》,“五言排律一首,限‘二蕭’韻。”
后面尚未列次序。李紈道:“我不大會做詩,我只湊三句罷,然后誰愿意了誰先聯。”
薛寶釵道:“總要分個次序來,讓我寫出來,拈鬮為序。”
正說著,趙憐卿淡淡說道:“我初識得幾個字,讀詩還行,寫詩就罷了。”
薛寶釵素來敬重她,便將她名字去掉。尤二姐和尤三姐相視一眼,笑著說道:“我們姐妹合作一人,看能不能勉強湊一句。”
定罷,起首卻是抽到尤氏姐妹,李紈排在第二。
尤氏姐妹商量了一會說道道:“我們還想著渾水摸魚,順著接下去就好,沒有想到卻要起頭。既這么說,我們就說一句在上頭。”
眾人都笑起來了,說:“這么更妙了。”
李紈又將題目規矩解釋了一番,尤氏姐妹想了半天,最后尤三姐笑道:“你們別笑話我們了,我們倆憋了半天,只有了一句粗話,可是五個字的。剩下的我們就不知道了。”
眾人都笑道:“越是粗話越好。你倆說了,就只管看熱鬧罷了。”
尤三姐笑道:“想下雪必刮北風,昨夜聽見一夜的北風,我有一句,這一句就是‘一夜北風緊’。使得使不得,我們就不管了。”
眾人聽了,都相視笑道:“這句雖粗,不見底下的,這正是會作詩的起法。不但好,而且留了寫不盡的多少地步給后人。就是這句為首,大少奶奶快寫上,續下去。”
這里李紈就寫了:“一夜北風緊,”自己聯道:“開門雪尚飄。入泥憐潔白,”
香菱寫道:“匝地惜瓊瑤。有意榮枯草,”
探春寫道:“無心飾萎苗。價高村釀熟,”
惜春寫道:“年稔府粱饒。葭動灰飛管,”
宋細娘寫道:“陽回斗轉杓。寒山已失翠,”
邢岫煙寫道:“凍浦不生潮。易掛疏枝柳,”
史湘云寫道:“難堆破葉蕉。麝煤融寶鼎,”
薛寶琴寫道:“綺袖籠金貂。光奪窗前鏡,”
林黛玉寫道:“香粘壁上椒。斜風仍故故,”
有人把大家寫的遞到了西閣樓,薛蟠、薛虬都推辭不寫,賈環和賈蘭也借故推脫,賈寶玉倒是寫了一句:“清夢轉聊聊。何處梅花笛?”
薛寶釵接寫道:“誰家碧玉簫?鰲愁坤軸陷,”
李紈搖搖頭道:“我肚里的墨水到此為止了,接不下去了,我給你們熱酒去。”
大家都笑了,薛寶釵就讓寶琴執筆,請史湘云續接。
聯到后面,居然成了寶釵、寶琴、黛玉三人共戰史湘云的局面。
寶琴先聯道:“林斧或聞樵。伏象千峰凸,”湘云忙聯道:“盤蛇一徑遙。花緣經冷結,”
寶釵和眾人都齊聲贊好,探春聯道:“色豈畏霜凋。深院驚寒雀,”湘云剛好渴了,正在吃茶,卻被岫煙搶著聯道:“空山泣老。階墀隨上下,”湘云連忙丟了茶杯聯道:“池水任浮漂。照耀臨清曉,”
一口氣又聯了十幾句,已經顧不上聯詩,押韻的句字就往上用,斗到后來,史湘云先笑軟了,伏在薛寶釵腿上,渾身抖個不停。
眾人看她三人對搶,也都不顧作詩,看著也只是笑。黛玉還在那里催史湘云往下聯,又道:“你也有才盡力窮之時!我聽聽,還有什么舌頭嚼了?”
史湘云只伏在寶釵懷里笑個不住。寶釵推他起來,道:“你有本事,把‘二蕭’的韻全用完了,我才服你。”
湘云起身笑道:“我這不是作詩,跟搶命一般呢!”
眾人笑道:“這話頭卻是你自己引起的。”探春早已料定沒有自己聯的了,便早寫出來,因說:“還沒收住呢。”
李紈聽了,接過來,便聯了一句道:“欲志今朝樂,”
薛寶釵想了想,最后收了一句道:“憑詩祝舜堯。”然后說道:“夠了夠了。雖沒作完了韻,騰挪的字,若生扭了,倒不好了。”
說完后大家都來細細評論一回,獨湘云的多,寶琴的妙,都笑道:“都是那塊鹿肉的功勞。”
大家用了些熱茶和點心,又開始第二輪。史湘云早就瞄好了,靠著這邊最近有一樹梅花,最大的兩枝,一枝二尺來高,另一枝縱橫而出,約有二三尺長,其間小枝分歧,或如蟠螭,或如僵蚓,或孤削如筆,或密聚如林,真乃花吐胭脂,香欺蘭蕙。眾人賞后皆贊。
以“紅梅花”三個字做韻,抽簽選三人,每人一首七言律。一番抽簽后,結果邢岫煙、香菱和薛寶琴抽中了。
沒過一會,邢岫煙、香菱和薛寶琴都寫好了。大家圍上來點評,都認為薛寶琴做得最佳,尤其是“閑庭曲檻無馀雪,流水空山有落霞。幽夢冷隨紅袖笛,游仙香泛絳河槎。”這兩句極妙。
大家哄笑著取了三個酒杯,滿了杯溫果酒,把最大的酒杯敬給了薛寶琴,其余兩杯給了邢岫煙、香菱。
正哄笑著,有丫鬟進來稟告道:“回王妃娘子,諸位娘子,王爺回府了。”
“王爺回來了,快這邊來。”
“遵命。只是王爺說,還要去換身常服,繼續歡耍,不要管他。此外,有賈府林之孝家的把一位劉姥姥送過來了。說是她去賈府給老太太、二太太請安,不想都不在。而且劉姥姥說著還要到薛府去磕個頭,林之孝家的就說送到漢王府,到門口給老太太、二太太和薛太太磕個頭,表示下心意就好了。剛到門口,正好撞到了王爺回府,一聽是劉姥姥,說是親戚,親自請了進來。”
劉玄陪著劉姥姥往里走著,并問道:“今兒姥姥為何入冬了才來。”
“回王爺殿下的話,民婦家那女婿盤了處生意,給鐵路工地上送碎石,那邊催得緊,不敢停工,民婦女兒也要去燒火做飯幫襯著,兩個孩子,屋里屋外都得我照應,脫得不身。只得等到了入了冬,鐵路工地陸續散了工,民婦女兒女婿得了閑,回了屋,民婦才又有得閑。”
“另外主要是今年民婦家沒多少收成,都是些米啊,菜啊什么的,總不能年年送。想著收些山貨,等著民婦女婿賺得些錢,才去鄉鄰里收了一些,這才敢上門來請安。”
聽劉姥姥這么叨叨一說,劉玄笑著問道:“姥姥,那你女婿可是掙到大錢了?”
“王爺說哪里的話,一點小生意而已。”劉姥姥憨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