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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 乾坤成壞一浮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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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賈寶玉匆匆忙忙趕到榮禧堂花廳時,賈母,賈政、王夫人已經聚在那里,正焦急地等著消息。

  “派人出去了嗎?”

  “回老太太的話,派出去打聽了。”賈政小心地應道。

  “上回半夜紫禁城里敲鐘,是仁廟先皇駕崩的時候。”

  “老太太,不會吧,上一回御門聽政,還有前幾天奉獻《周史》定稿,圣上看著神色都精神著,說話也中氣十足。”賈政聲音顫抖著說道,坐著最近的王夫人能聽到他輕微的牙齒磕碰聲音。

  “我已經聽過四回紫禁城里敲鐘。”賈母微瞇著眼睛說著,或者是半夜起來,還有些迷糊,又或者是年紀大了,暈暈沉沉。“天有不測風云,誰說得清楚呢。”

  王夫人雙手合掌,在那里輕聲念道:“菩薩保佑啊,菩薩保佑。”

  她深知要是紫禁城里萬一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女兒就會成為皇太妃,還是沒有子嗣的皇太妃,只怕要在某座冷宮就此度過殘生了,那有現在貴妃做著這么富貴榮耀?

  只見有人連滾帶爬地從外面進來,嘶啞著嗓子說道:“不好了,不好了,是圣上龍馭賓天了!”

  賈政端著的茶杯咣當一聲落在地上,摔得粉碎,他的身子跟牙齒一樣,也開始打起顫來。

  “這怎么可能呢?這怎么可能呢?”賈政失魂落魄地說道,來來回回就是這么一句話。

  “這,這,這可如何是好?”王夫人身子一軟,癱坐在座椅上,半天說不出話來。

  賈母臉上露出凝重之色,許久才嘆了一口氣道:“多事之秋啊。”

  奉先殿里,楊慎一、杜云霖臉色不善地說道:“這是亂命!臣等絕不奉行!”

  戴權也臉色不善地說道:“這可是皇太后的懿旨。圣上未立儲君就龍馭賓天了,按例自當由皇太后下詔冊立新君。”

  “怎么未立儲君?廣平王進上將軍,加京兆府尹,不就是按例成了儲君嗎?高廟先皇、仁廟先皇,都是在上將軍、京兆府尹位上繼承大統的。”

  “諸位閣老,不是還差親王位和五軍大都督職嗎?”戴權似笑非笑地說道。不知道他今天吃了什么豹子膽,居然敢以一對四,面對四位閣老不落下風。

  杜云霖一時語塞,周天霞卻不慌不忙地說道:“按神武帝《紫薇閣寶錄》規定,新君未決,由內閣及五軍都督府合議公推。樞密院使、中軍都督馮遇仙正在安撫內外兵馬,待會就趕到。”

  戴權臉色一變,眼睛透著難以言喻的光芒說道:“那是前朝的規矩,怎么能用在本朝?”

  這會,連一直默不作聲的韓東國都開腔了。

  “戴公公,你這話在這屋里說說就算了,千萬不要到外面去說,否則一個大不敬就落到你頭上了。當年太祖皇帝昭告天下,可是說得明明白白。不忍神武帝皇統絕亡,故以駙馬之位繼承大統,繼統不繼嗣。神武帝的《紫薇閣寶錄》可不是什么前朝舊例,你這話要是傳到外面,文武百官立馬打死你,也只能論個眾怒難違。”

  戴權的氣焰馬上熄滅了,心里暗暗叫苦,我這么忘記這茬了,太廟里擺在最上面的牌位就是神武紫薇帝。

  彎著腰,陪著笑說道:“我一介閹人,哪知道這么些規矩,閣老們教訓得極是。這里還有皇太后的一封懿旨,除了立皇四子為新君之外,還封四位閣老為輔政大臣。”

  “是不是還有一道懿旨,封忠廉親王為監國,或者輔政王大臣?”楊慎一似笑非笑地問道。

  戴權臉色又一變,腰彎得更低了,連聲道:“沒有,絕對沒有。灑家就是一跑腿的,那知道這些軍國大事。我這就回去把諸位閣老的意思稟告給皇太后。”

  半山堂里又陷入了沉寂,過了好一會,楊慎一才開口道:“韓相,此等緊要關頭,我等萬不可掉以輕心,更不要輕易動搖。否則不僅江山社稷危險,個人及家族也是萬劫不復。”

  韓東國沉聲道:“這個我知道。而今關鍵在殿帥和侍帥這兩位身上,不知馮將軍跟那兩位談的如何。”

  “尚偉民尚將軍完全靠得住,可他手里的兵太少了,僅能守住皇城。侍帥金海輝金將軍,手里的兵馬倒是夠用,足以掌控整個京師,就是怕他精明過了頭。”

  等了一會,馮遇仙風塵仆仆地進來,進來先隨便端起茶碗,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韓東國嘴巴張了張,沒有做聲。

  “已經叫五城兵馬司戒備外城和七門,侍衛司已經戒備內城和九門了。宮里是什么章程?”馮遇仙喘了口氣問道。

  “立皇四子為新君,進皇貴妃為皇太后,皇太后為太皇太后。”周天霞答道。

  “大行皇帝不是立了廣平王為儲君了嗎?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還在這里出什么幺蛾子?”

  “最后一線機會了,不搏一把就再也沒有機會。而且有不少人就想把水攪渾,好想著從里面摸出一條大魚來。”杜云霖看了一眼韓東國,沉聲說道。

  馮遇仙坐在那里想了一會,突然臉色一變,一拍大腿道:“壞事,難怪我就覺得西山營前些日子不對頭。”

“怎么了?”韓東國等人  “我們只顧著盯京營和新三營。京營什么鳥樣大家心里都有數,也不放在心上。新三營去年大行皇帝整飭了一番,正老實著,卻想不到西山營那里埋著雷呢,那里有上萬兵馬,一動起來會動搖京畿的。我馬上去看看。”

  “這里的事還全指望諸位閣老了。”馮遇仙語重深長臨走前說了一句。

  “京畿的安穩就全靠馮將軍維持了。”

  看到馮遇仙遠去的身影,楊慎一嘆了一口氣道:“馮將軍還是差些道行,還是有些人不服氣他。要是姜老將軍還在位置上,那些小鬼早就安靖了,那會有這么多破事。又或者要是東寧鎮的劉將軍過來,也能鎮住這些牛鬼蛇神。只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周天霞卻淡淡地說道:“或許是樞密院這邊不想摻和進來,甭管哪位新君上來,都要他們出來維持局面。要是瞎摻和,怕沾了包啊。”

  半山堂里一片寂靜,眾人沒有做聲。

  楊慎一四人已經除去紅袍和金銀花翅,換上縞素服、烏紗帽和黑角帶,在旁邊看著吳寶象等人收斂隆慶帝的尸身,終于忍不住淚流滿面。

  君臣一場,終于要陰陽永隔了。只是后宮貪愚戀棧,撕下臉皮要來爭,他們這些做臣子既要遵循大行皇帝的囑托,又要維護他的顏面,左右為難,僵持在這里。說不定還要影響大行皇帝的哭喪、吊靈、入殮和下葬。

  楊慎一暗暗在心里嘆息,大行皇帝性子隱忍剛毅,卻又過于執拗和好臉面。仁廟先皇傳他禪位,就是想用他的剛毅,清肅和扭轉朝中的弊端。

  這些弊端傳自前周,數百年的沉疴積疾,原本在太祖皇帝開新朝時就該清除干凈。可惜由于本朝立國的特殊性,妥協多于斗爭,一切都被掩蓋下去。太祖廟和高廟先皇一直在暗地里清厘。可是到了仁廟先皇,因為擁戴之故緩了一手,結果暗潮洶涌,幾乎難以掩蓋。

  仁廟先皇知道自己下不去手,迫不得已才禪位給大行皇帝。原本是一步好棋。只是身不由己,一個舍不得放權,一個想要獨攬大權,太上和圣上兩位明爭暗斗了好幾年,浪費了大好時機。等到仁廟先皇仙逝,大行皇帝有機會大展宏圖,結果,唉,造化弄人啊。

  楊慎一一邊流著淚,一邊想著這些糟心事,真是悲從心中來。

  即將黎明時,突然看到西城方向有火光晃動,然后隱隱約約有喧鬧聲傳來。奉先殿里的四位閣老臉色頓時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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