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淮兵,尤其是淮西兵,確實為大秦雄兵,他們看到賊軍被團練軍幾輪槍炮打得神搖魂散之際,不約而同地發起了攻擊。
淮西兵以長槍兵聞名,三五成群,結隊而行。他們分成上百個小陣,合為一支鋒矢大陣,對著賊軍右路猛扎了過去。這些淮西兵小隊往往是先左右晃刺,牽擾敵手,讓其心神皆亂。這時經驗老到的老兵一前一后,趁虛而入,一槍不行再來一槍,連綿不絕,總能要了敵手的命,端是老辣狠毒。
遇到扎手或結隊的敵手,左右長槍手自會上前,看似左右亂扎,實際上是不動聲色間將敵手分割開來,落單的敵手自然由中間的老兵照顧,幾槍要了他的命,再轉下一個。他們互相配合,極為嫻熟,進退有度,攻守有方。不一會就把賊軍右路扎得千倉百孔。
團練軍的鴛鴦陣的四名長槍手,就是傳承這淮西軍的槍術。都是由淮西軍將世家帶到九邊,經過上百年歷練精簡,然后再由劉玄帶過來的家將軍官們傳授下來的。
淮東兵善用雁翎刀,尤其左手圓盾,右手刀,搶進貼近,搏殺于咫尺間。他們在左路,先全軍待發,蹲在那里,等后面的弓箭手對著前面的賊軍先來上三輪急射,射得對方陣形疏散。淮東刀手們一聲暴喝,搶將上去,分成數百小隊,各自廝殺,就跟數百把匕首扎進了賊軍的身體,扎得他們到處流血。
這個時候,賊首巫多寶、巫寶佛、彭明燈等人都看出來,前軍非常危險,一旦最精銳的前軍被打崩了,整個大軍就會土崩瓦解。唯一之計就是往后退,讓出地方來。一來可以避開官軍的鋒銳;二來把官軍進攻隊形拉出空隙,以便有機可乘;三是騰出地方來,可以發揮他們人多勢眾的優勢。
但是這時他們又不敢叫全軍轉進后退,幾個賊首都知道,他們部眾不是訓練有素、紀律嚴明的官軍,一個不慎引發崩潰,二十多萬人瞬間能給你跑得干干凈凈。
于是他們叫心腹將領分批下去,指揮各營各隊緩緩后退。幸好賊軍人太多了,前軍被打得血肉橫飛,后面隔得老遠,完全看不到,只是聽著熱鬧,心里有些彷徨而已。在上百賊首的調度指揮,先后軍各營,再中軍各營,緩緩向后退。前軍后隊也緩緩向后退。官軍歇了一會,又開始逼了上來,又是同樣的套路,還是打得賊軍沒有脾氣,又陷入此前同樣的困境。
不過一個時辰,賊軍前軍三四萬死傷近半,就算他們是最狂熱、最癲瘋的教眾,也要撐不住了。而前軍不利的消息也終于傳到中軍,開始向后軍蔓延,各色消息亂飛。賊首們帶著執法隊,在各營各隊巡邏,一口氣殺了數百人,終于制住了這股“邪風”。
“賊軍退到哪里?”劉玄放下單筒望遠鏡,頭也不回地問道。
“回大人,賊軍后軍退到了錢江邊上了,陣營離江邊不過百丈。”李公亮馬上答道。
“該結束了。發信號!”
“遵令!”
聽到中營傳來的悠長雄渾的號聲,官軍各營各隊都聽出了,“此戰勝敗,在此一舉!”
團練軍最先響應,軍官大聲吼道:“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
眾軍齊聲高喊:“呼!呼!呼!”
軍官繼續高聲大吼道:“侵掠如火!”
“火!火!火!”團練軍各營齊聲高呼響應道,剛才他們一直壓著賊軍什么“神兵圣兵”打,打得他們步步后退,也把已方的士氣打得萬分高漲,對妖教邪祟之術的畏懼也早就煙消云散。聽到這總攻令,不由歡呼雀躍,各個奮勇向前,就連后面的輔兵也拔出柳葉刀,跟在大隊人馬后面,向賊軍沖去。
兩淮軍也接到命令,同時在左右兩路不留余力地兵力齊發。剛才在后面一直閑散不動,只是墜在步軍后面的兩千淮西騎兵開始行動了。他們從兜里掏出一把黃豆,給坐騎喂了一把,然后摘下長槍,拔出馬刀。
李純臣策馬走到了最前面,身后跟著數十位帳門披甲。他緩緩拔出馬刀,轉過頭來對身后的騎兵部眾大聲吼道:“兒郎們!”
“在!”騎兵們大吼應道。
“來世有緣再做兄弟!”
“好咧!”眾騎齊聲應道,幾乎把胸膛都要吼裂了。
“走起!”李純臣一舉馬刀,高聲道,然后策馬啟動。
“走起!走起!”騎兵們紛紛應道,揮動著刀槍,策動著坐騎,跟著李純臣繞過淮西步軍軍陣,畫出一道弧線,向賊軍右側翼直沖過去。
這時,一支火箭飛上了天,在空中炸開,現出一團巨大的火花,五顏六色甚是好看。
這團火花,賊軍后軍也看到了,就在他們仰著脖子,看著天邊,想著不知道還有這么好看的煙花沒有,卻沒有注意到錢江上緩緩駛過來一行船隊。都是數丈高的三桅海船,黑黝黝的炮口已經拉了起來。這是兩浙水師的主力炮艦,除了十三艘閘船外,只有兩艘海鷹船,不過火炮很多。少則二十四門,多則四十六門,最多的是二十四斤短炮,還有部分三十六斤炮。
這十五艘船慢慢地靠近了北岸,賊軍們也終于發現它們,轉過身來,圍著這些一字排開的海船,指指點點。有機靈的賊軍連忙向上稟報,只是還沒等報到巫多寶等人跟前,何芝貴已經叫人發出了旗語,用獨彈,自由射擊,可視與敵距離和殺傷效果更換彈種。
等到其余船只回復確定收到的訊息后,何芝貴狠狠地下令道:“開炮!”
兩三百門二十四斤以上短炮開火,聲勢遠勝團練軍火炮隊數十倍,就是遠在十幾里外的杭州城也被嚇住,整個城池在無比巨大的聲響中瑟瑟發抖。
火光中,一枚枚灼熱發紅的鐵彈從濃煙中鉆了出來,飛向耳朵幾乎被震聾的賊軍們。一路過去,任何物體,包括血肉,都會被擊得粉碎。不少賊軍看到身邊的同伴突然間頭碎了,剩下一具無頭尸身站在那里好一會都不倒;又或者中間軀干被打成一團血霧,只留下四肢和脖子頭在地上抽搐滾動著;又或者半邊肩膀和手瞬間就不見,他卻渾然不知,還站在那里對著你傻笑。
種種慘狀,比賊眾們能夠想象的地獄還要慘數倍。他們或者被嚇得失聲尖叫,或者是屎尿齊流。有的運氣好,下一輪炮擊他們就中了,不用在這人間煉獄中遭受折磨了。
后軍都是老弱病殘,他們的斗志和意念比起前軍那些狂熱分子差之千百倍,只是兩輪,反應過來的他們就哭爹喊娘地向前狂奔,只求離開這該死的地方。執法隊開始還想著阻攔一二,不想瞬間就被推倒在地,然后無數雙腳板從他們身上踩了過去,將他們與地上黑紅色的泥土混為一體。
上十萬的后軍炸了營,后果極其嚴重,他們形成了一股勢不可擋的洪流,橫掃著擋在他們前面的一切。已經集結好,正要上去增援前軍,并準備趁著官軍接連進攻,鋒芒已頓的大好時機發起反攻的中軍,被后軍從后面一沖,也亂了。
他們雖然經歷過戰事,都是青壯中堅,可畢竟沒有接受過正規嚴格的訓練。看到已軍從身后烏泱泱地沖了過來,就跟炸了窩的螞蟻一般,惶惶不可終日,里面甚至還有他們的親友,也不知該怎么辦。部分中軍下意識地也跟著跑了起來,一傳十,十傳百,不一會,中軍被后軍完全給沖潰了,不到半個時辰,二十多萬賊軍跑得漫山遍野都是。
何芝貴看到三輪火炮就把賊眾后軍打崩,便下令停止炮擊。這彈子藥子很貴的,可不能順便浪。他接著傳令,叫停在后面的其它海船靠岸,三千全副武裝的水兵結隊上岸,開始對賊軍發起夾擊。
宋輔臣也帶著六千守軍沖出了城,與團練軍、兩淮軍和兩浙水師水兵一起,追著賊軍窮追猛打。大部分賊軍沿著富春江蒙著頭往嚴州老巢狂奔,少部分賊軍比較機靈,脫離開大隊人馬,往于潛、余杭一帶逃去。
根據劉玄、何芝貴的聯合命令,水師船隊在富春江上游弋,嚴防賊軍過江。團練軍、兩淮軍沿富春江,追擊賊軍主力,杭州守軍直插余杭、于潛,防止賊軍向天目山區逃竄。并傳檄各州縣,諭曉地方鄉紳民勇,擒獲賊首可得銀若干,賊眾又可得銀若干。
不過兩日,檢得賊眾首級一萬九千顆,其中有神兵、紅巾圣兵、持燈兵有一萬四千余,還有不少估計是拼都拼不齊了,只好作罷。俘獲賊眾近二十萬。賊首巫多寶、巫寶佛以下三百余賊首被執,更有兩百余賊首被斬殺,以首級留檔。彭明燈等少數賊首逃遁入嚴州,僅以身免。
停了三日,等到城外賊蹤難覓,劉玄遣人向兩浙布政使李秀其稟告,求入城。第三日,李秀其遣署理轉運使衛仲凌、杭州通判署理知杭州事桂修文以及寧師道等人為代表,出迎劉玄、何芝貴、李純臣、寧世衡、胡伯恩、賈政等得勝之師。
而在諸暨縣城下,杭州大敗的消息傳來,賊軍頓時炸了窩,潘籍、樊春霆、李續斌、姜忠源領兵出擊,追殺了上百里,巫金剛等賊首數百人死于亂軍,田七寶少數人遁逃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