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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金陵城里糊涂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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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直隸金陵城江寧縣,金陵府衙,響起的鼓聲傳遍了前后,正在衙內后院休息的金陵府同知,署理知府事的賈化,在妾室嬌杏的服侍下,穿上了羅紗織成的小雜花紋青色團領、前后各有一塊白鷴補子的衫袍,配好銀钑花束帶和一個銀魚袋,戴好烏角幞頭的烏紗帽,站在穿衣鏡前左右看了看,果真是儀表堂堂,頗有威嚴。

  賈化拎起前襟,往前堂走去,一邊走一邊問魯師爺:“劉狀元郎一行人什么時候到?”

  “回太尊大人,滾單說是明天下午會到。”

  “都安排好了嗎?”

  “回太尊大人,都安排好了。明天府牢的宋押司帶六十名牢子去碼頭交接,白捕頭帶一百民壯快手壓陣。金陵兵備使那邊也回話了,明兒一早會派一幢的人過去,在外圍警戒著。”

  “哦,那算是萬無一失了。這回圣旨叫把兩浙勾結海賊的次犯交由南都留后府刑曹和監察廳會審,看押的擔責卻是交給我們金陵府,萬不可出了紕漏,狀元郎可是會殺人的!”

  “回太尊大人,小的們知道輕重,萬不敢誤事。黎通判,蕭經歷、許都事、王典事等人這幾日一直在忙著,挪騰監牢,加固防備。這是通天的兩浙大案,左右參議、按察使是悉數解押遞京。還有地方州縣,奪職拘押的上百,誰也不敢馬虎。”

  “嗯,那就好,爾等知道事體茲大就好。”

  魯師爺見左右無人,湊近來低聲道:“太尊,這兩浙大案,怎么就發到我們南直隸來會審了?”

  “留在金陵會審的,都是七品以下的小蝦米,京里的大老爺們沒精力去打理他們。”

  “老爺,這兩浙一家伙拔了上百個坑出來,光是五品的就十幾二十個,老爺就沒些想法?”

  這師爺是賈化用久了的,又有些親戚關系,所以許多事都不避著他,專門負責些機要勾當。

  “怎么會沒想法?只是才右遷到這金陵不過數月,再想也動不了啊。”

  “老爺,后天來金陵交接人犯的劉狀元郎,聽說跟貴宗親榮國府有親,何不攀談一二?劉狀元郎雖然品階不高,卻是奉旨會辦此大案的主官,簡在帝心,又有恩師煙溪公坐鎮吏部。他要是肯說句話,大人便可以會辦協理的名義去了兩浙,按老爺的品階,要是能署理兩浙轉運使或按察使,最妙不過,案一落定便能轉實授,五品升四品的天塹,一躍而過。”

  看到賈化沉吟不語,有些動心了,魯師爺添了一把火,“東家老爺,雖然大人現在署理金陵府,旁人都尊你一聲黃堂令尹、五馬太守。可是老爺啊,從同知轉知府,卻是一道地坎,非得轉過一兩任才能磨勘升階,一耽誤又是三五年。現在兩浙那邊有了天大的機緣,天予而不取,必遭天譴。東家,這官場上是萬萬耽誤不得。”

  魯師爺最清楚自己的東家,真真的餐腥啄腐之輩,甚至愿意做被繡之犧。前些年中了進士,捱風緝縫,不幾年就鉆營到了六品知州,也算是位厲害人物。只是那幾年青云得意,讓他在任上有些目中無人。貪酷之弊,又恃才侮上,引得上下左右同僚皆側目而視。不到一年,就被巡察御史參了個“生情狡猾,擅篡禮儀”,州里、省里又一并落井下石,直接落了個革職。

  魯師爺雖是賈化同鄉,沾些親戚,從其做知縣起便被聘為幕友,當時賈化去了職,也只能另尋了門路謀生去了。后來聽得賈化去了巡鹽御史林如海老爺府上,給林家小姐做了西席。沒兩年便護送林家小姐去了京師投親,得林老爺引薦,攀上了榮國府賈家,認了宗親。有了賈府照拂,賈化得了起復,沒三四年擢升至今。

  其實魯師爺很佩服東家的,不僅才華過人,更會做官。賈府能助他起復,卻沒法推他到現在這個官職,賈二老爺自個都才幾品?賈化能轉任金陵同知,完全是駑馬十駕走過來的。

  看到賈化低首在那里思量著,魯師爺知道自己的話東家聽進去了,便繼續建議道:“劉大人不會入城,但會在龍江鎮驛館歇息,留后府和六曹的老爺們肯定會在那請宴。東家何不托辭要給京師宗親賈府送年禮,求劉大人附帶一二。再遣一能干心腹之人,跟隨劉大人一行去京。只要攀上了關系,途中尋得機會,讓那心腹在劉大人跟前美言幾句,點明老爺的意思,豈不美哉。”

  賈化不動聲色道:“本老爺自有打算。”

  眼看就要到了大堂,賈化才想起正事來。

  “堂前鳴鼓,問的什么事?”

  “回太尊,是城外小鄉紳馮家的家人,哭訴他家小爺被人打死了,求太尊申冤做主。”

  “苦主是馮家,被告呢?”

  “被告是廣濟倉司倉大使謝大人家的公子,謝信吉。”說到這里,魯師爺壓低聲音道,“這謝大人跟體仁院總裁甄府甄大爺是連襟。”

  “連襟?”賈化停住了腳步。

  “是的,謝大人的正妻跟甄大爺的正妻為親姐妹,都是前操江提督施老爺的嫡女。”

  “哦,老爺我知道了。”

  賈化點點頭,徑直進去了,轉過后堂,上得大堂,兩班衙役早就站定,刑房書辦,堂錄書記、傳喚門子等都一一排開了,苦主等人也跪在堂下。見到賈化上了堂,衙役們自喊起了“威武!”以壯官威。

  賈化一拍驚堂木,問道:“苦主何在,訴的什么?”

  堂下擺在一副擔架,上面躺著一人,用白布蓋著,旁邊跪著三四人,為首一人白發皓首,哭得肝腸寸斷,聞得賈化問話,連忙磕頭答道。

  “回太尊大老爺,小的是苦主,是城外方山鎮馮家的管事…”

  原來死者叫馮淵,父母雙亡,又無兄弟,靠著家里百余畝水田過日。這馮淵人品風流,長到十八九歲上,酷愛男風,不近女色,這可愁壞了受了馮老爺托孤的老管事,這馮家就剩這么根獨苗,要是還不近女色,馮家豈不是要絕了后。

  老管事四處張羅,找人牙子物色合適的女子,再苦口婆心地勸小主人回心轉意。也是前世的冤孽,這一日,老管事尋得一人牙子,帶來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姑娘。馮淵見了之后,便立誓洗心革面,定要跟這姑娘廝守終生。

  誰知這人牙子卻是一拐子,那姑娘卻是他在四歲時拐來的,帶到僻靜處養了八九年,還認做了親父女。這回只是假托得了重病,要賣了姑娘好治病。誰知這拐子過于貪婪,居然一貨三賣。許了馮淵這里不說,還許了謝公子和薛府的薛公子。

  “薛公子?哪位薛府?”賈化皺著眉頭問道,這金陵是本朝太祖龍興之地,權貴世家太多了,必須得問清楚。

  “回太尊老爺,是做皇商的薛家。”老管事倒也清楚,直接答道。

  原來只是皇商,賈化心里轉了幾個念頭,點點頭道:“你且繼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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