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兩邊的舞龍隊,宛如兩條火龍,蜿蜒而來。最前面的各色花燈,如同坐堂老爺的各色儀仗牌面,都一一按秩序亮相。上面寫著“風調雨順、“五谷豐登”、“平安報福”、“吉慶有余”等各色吉利話,再整齊排開。接著是高蹺隊上來,舉著各色花槍、花牌,耍將起來,打得難解難分。正當時,舞獅隊從各處鉆了出來,先是抖毛、打滾現了一番,然后是騰躍、蹬高、滾彩球,捉對比了起來。你來我往,只見一團團紅皮金毛的獅子滿地撒歡,打得不亦樂乎。有耍憨賣可愛的,有裝傻扮不吝的,還有抖雄風顯威儀的,種種不一。
舞獅斗完便是斗旱船。旱船不是真船,多用兩片薄板鋸成船形,以竹木扎成,再蒙以彩布,套系在姑娘或婆子的腰間,如同坐于船中一樣。手里拿著槳,做劃行的姿勢,一面跑,一面唱,兩邊還有人跟著曲子舞動。
斗旱船其實就是斗歌斗舞了,這邊“歌聲清暢而蜲蛇,繚亮遏行云。”那邊卻是“云隨碧玉歌聲轉,雪繞紅瓊舞袖回。”旁邊的人卻是聽得如癡如醉,神魂顛倒。歌舞停了下來,頓了好一會,才爆出震天的叫好聲,然后各色的鮮花、絹花,還有大姑娘的手絹香囊,小小子的荷包魚袋,雨點一般往里面丟。
最后是重頭戲,舞龍斗。六條龍燈,分成兩組,伴著鑼鼓點聲,開始舞將起來。一會是“礔礪激而增響,磅蓋象乎天威。”一會是“巨獸百尋,是為曼延。”這邊是“奇幻倏忽,易貌分形。”那邊便是“紛縱體而迅赴,若驚鶴之群罷。”
看到緊張處,圍觀的上千人連氣息和聲音都屏住了。生怕聲音太大,擾亂了正在韻律敲響的鑼鼓聲,又生怕氣息太粗,吹散了正在飛舞飄忽的龍燈。只有當兩邊六隊都停了,舞龍燈者滿頭是汗,氣喘吁吁地站在那里,你瞪著我,我瞪著你,圍觀的人群這才恍然大悟,齊聲叫好起來。
最后,還是大興縣舞龍隊略勝一籌。其實兩隊都是有默契的,去年我贏了,明年就讓于你。要是互相都不讓,早晚打出人命來。天子腳下,誰敢擔這個干系?所以還不如私下溝通好,達成妥協大家都好。
斗舞龍罷后,兩邊各自散去,但上元節節目還未結束,接下來是猜花燈。各坊都在坊門口掛著各色花燈,上面貼著紙條,上面寫著字謎,供大家猜。只要猜中,就能獲得一份小小的禮物。
劉玄、賈寶玉成了跑腿的,下去揭一溜的燈謎紙條上來,讓幾位聰慧的姐姐妹妹們猜,猜中了再叫小廝拿著謎面和謎底去店鋪人家領獎。
獎品不過是些手扎的草螞蚱,麥稈編的小籃子,楊柳樹枝做的哨子,又或許是河間靜海楊柳青的兩張年畫,欒州昌黎的石刻。都是些小玩意,可是三春、史湘云、林黛玉、薛寶釵等女卻是愛不釋手,就連璉二嫂、李氏都覺得十分趁心。
于是幾位猜燈謎的勁頭更足了,加上她們又聰慧,不一會就把從鐘樓、鼓樓附近店鋪拿來的燈謎猜了個遍,加上這里圍觀的人本就眾多,猜燈謎的人也不少,所以到后來就得去更遠處才能搶到燈謎謎面了。
于是劉玄就跟賈寶玉約好,一個往北,一個往南,沿著定安大街走一遭,盡量多拿些燈謎謎面回來。賈寶玉對于這種能討姐姐妹妹們歡心的事,是甘之如飴,聽完交待,就帶著茗煙和三四個小廝,興沖沖地走了。
劉玄帶著常豫春、符友德、韓振三人,不慌不忙地在各家店鋪門前轉著。先是常豫春、符友德仗著體壯力大,在人群里擠出一條路來,讓劉玄進去,先看一遍,那些低俗不堪,有污眼目,又或者胡編亂寫,莫名其妙的就過去一遍。只有那些守字謎規矩,又清雅可聽的就拿下。
剛才拿字謎時,賈寶玉就曾不管三七二十一,卷了一堆的字謎回來,其中有一幅“醉眼黃梁正好,赤楓夕照峰巒。喜與夫人聚纏綿,人面桃花相伴。”謎底很簡單,無非就是“睡香、映紅、合歡、對紅”。可人家這是閨房之樂的游戲之作,也不知是那個孟浪子寫了出來,不識貨的店鋪老板稀里糊涂了掛了出來,賈寶玉又冒冒失失地拿了回來,還讓姐姐妹妹們猜,如何不尷尬?
走了十幾家,人實在太多了,就算是常豫春、符友德這等強健之人,開路也擠出一身臭汗了。劉玄便找了一處地方,買了幾碗熱茶水,歇息一會。
“狀元郎?”有人驚喜地叫著劉玄,他轉過身來一看,看到是吳國公在幾位護衛的陪同下,正走了過來,身邊跟著的正是已經上任的詹事府左贊善、吳國公府講讀的盧介瞻。
“下官劉玄見過吳國公。”
“想不到居然在這里見到你了。”吳國公興高采烈地說道,“狀元郎也與民同樂。”
這話說得?只是吳國公才十二歲,天真燦漫之時,心里也沒有那么多的拘束。倒是盧介瞻在旁邊提醒道:“公爺,劉大人想必是樂在其中了。”
吳國公一下子醒悟了,笑著說道:“今兒上元節,我好容易有盧先生相陪,出來玩,玩得有些沒心沒肺了。狀元郎也在游街?”
“剛才我和親友們在鐘樓上觀燈看熱鬧,這會子大家要猜燈謎,打發我下來搶謎面。那邊周圍的都給搶光了,只好跑到這遠些地方來了。”
劉玄落落大方地答道。
“鐘樓觀燈?”吳國公猛然間想起來了,“那可真是個好去處,我怎么忘了那里呢!明年定要去去那里。”
正說著,前面的白云觀放出了五斗星君燈、三官大帝燈,還有護法神將燈,林林總總數十盞,由道士舉著,浩浩蕩蕩出了道觀,往街面上來。沿途的店鋪人家早早備好了高香貢品,炮竹華彩,拜燈祈福。
聽到這動靜,吳國公哪里按耐得住,早就躍躍欲試。匆匆跟劉玄告了辭,火燒屁股一般趕了過去。盧介瞻還想跟劉玄多說幾句話,現在只好苦笑著拱手作別,跟在后面急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