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臺之上,老鏢頭穆昇看那青衫劍客刺喉一劍,其中神韻極為熟悉,不禁喃喃道:“是他?”
“穆鏢頭,怎么了?”宋殿臣耳尖聽到穆昇低語,便問道:“可是擔心那劍客手無兵器?”
“沒什么,我與那劍客卻相識,只是他換了裝束,一時未曾認出。”
原來,今早李銳向鏢局眾人辭行之時,只彭定彥、方余,還有其他幾位鏢師在場,老鏢頭穆昇當時未至,是以未曾見過李銳當下這幅模樣。
穆昇想到自家侄子孟顯對此人很是上心,起了招攬的念頭,自己還出言勸阻來著,不料機緣巧合之下,卻是自己先在這會友擂碰到了正主。
觀其剛才兩式劍招,可謂爐火純青,劍鋒游動,夭矯如龍!尤其是此人還能秉著心中正氣,不畏強敵,仗義出劍!
穆昇武功修為可算是當場最高,自然看清,那擎槍漢子分明已經能搬運氣血至咽喉等要害之處,這是把氣血搬運之法練地頗為純熟了。與人相搏之時,將體內氣血搬運挪移,激發身體潛能,便可爆發非凡大力,即便是運使尋常招式,也能一力降十會!
穆昇也看清,李銳并無氣血搬運之象,剛才兩招,是純粹憑著劍招靈機圓融,劍走偏鋒,偏閃近身,劍不碰槍,不給那擎槍漢子以力破巧的機會!
這下子,穆昇自己也動了念頭,暗道這人招式如此精妙,難不成竟不懂氣血搬運之法?是因他家祖傳并無這類法門,還是后來家族落魄遺失了這一部分?
若果真如此,一旦給他窺了門徑,再耗上些時日將法門融會貫通,絕非池中之物!
穆昇帶著疑問,想著等這李銳下臺再同他好好敘敘,繼而苦笑一聲,自己那壇萬山紅,今日就要保不住也!
說回擂臺之上。
宋殿臣的四叔宋望,今日負責主持會友擂,分判那上擂好漢的勝負輸贏。
原本只須把握好局面,不要傷了各路同道的和氣便可。
宋望年近六十,多年來經營威遠鏢局,素來廣結善緣,各路好漢誰不給他幾分薄面?偏這擎槍漢子出來搗亂,一而再,再而三地貶損鏢局顏面,使得自己也臉上無光。
若是自己還再年輕幾歲,須得讓他知道,老虎的屁股摸不得也!
擂臺上那劍客,劍術俊,人更俊,兩劍便把那擎槍漢子打急眼了,更是合了宋望心意,此刻見李銳失了兵刃,便想要匡護一二,于是揚聲問道:“少俠,可要換過兵器再斗?”同時目光盯著那擎槍漢子,以防備這擎槍漢子趁機偷襲。
李銳將手中斷成兩截的木劍一一回鞘,平放在擂臺上,沖宋望一抱拳,然后對著擂臺下近前眾人,問道:“諸位可否借劍一用!”
擂臺下眾人原本就偏向李銳這邊,聞言便有幾人應和,其中一人更是直接將長劍一擲,拋向李銳,揚聲道:“少俠接劍!”
李銳抄手接過長劍,噌的一聲拔劍出鞘,劍鳴清泠悠遠,白刃欺霜賽雪,好劍!
李銳隨手挽了兩個劍花,適應一下長劍的重量,接著抬劍回鋒,劍尖向上斜指,依然是護住自己胸腹間中線。
“一朝斬長鯨,海水赤三月。”李銳左手伸到腦后,將馬尾長發挽到身前,張口咬住。面若凝霜,玄發如墨,更襯得雙目如電,只盯住那擎槍漢子一舉一動。
擎槍漢子不再貿然出槍,右手抬臂端住槍架子,左手握住槍桿,把槍尖對準李銳,槍頭晃動之間如同毒蛇吐信,隨時就要撲出去傷人!
李銳守住中門,腳趾摳抓,向前挪步,直至兩人相距五步。已經到了那擎槍漢子不得不出手的距離,若不出手,便等同自己放棄長兵之利。
五步之內,使刀劍之類短兵的,只消閃過槍鋒,就能上步近身。所謂一寸短一寸險,使大桿槍的若是被使刀使劍的近身到三步之內,你槍頭都沒了,隨便就被人家上抹脖子,下砍腿!
那漢子一挑槍尖,扎向李銳心口!
李銳挪步靠近就是在逼迫那擎槍漢子先出手,一直凝神盯住他所有動作,看清這一槍扎來,順挽槍花!
李銳向右前方一個騰躍,搶里門,以劍為盾,劍體斜向臂,劍鐓向前,用劍體去托格槍桿,劍鋒順桿部去抹敵手!抹中便要墊步上步,借勢或抹敵目,或刺敵胸腹,或挽花斬敵足,圓轉如意,一氣呵成!
擎槍漢子扎槍化攔,橫槍便要硬打李銳劍鋒,手上運足氣力,打劍帶打頭,打中便要拿槍再扎!
李銳知不能與此人角力,便一矮身形,舉劍去虛托槍桿,劍鋒便要格腕,格中便逆挽劍花,抹擊敵人胸腹下肋!
抹擊這一式,在劍招架子中,挽兩個逆花,是為了練習手法純熟,實戰起來,只需半個劍花,就夠了。這兩式一氣呵成,單只一式不能盡得其意,是為“蘇秦背劍,雙丸逆轉”!
那擎槍漢子,右手松槍桿,變拳壓槍,拿槍下砸,便要憑氣力,硬把李銳壓倒在地!一壓著了就要扎!
李銳連環幾招終于覷到了機會!順著那擎槍漢子下壓的勢,回劍便壓槍桿,平劍去抹小平花,傷他右手,跟著就要抹脖子上臉!
兔起鶻落間,那擎槍漢子終于不及變招,一身大力無從施展,被李銳小平花一劍割了右手虎口,劍刃欺霜賽雪,就架在他脖子上,留下一道淺淺血痕!
李銳手中長劍格住那擎槍漢子咽喉,只消手腕一振,便能讓他血濺當場。見那擎槍漢子不再負隅頑抗,這才張嘴松開咬住的長發,左手把發梢撩到身后,說道:“你輸了。”
李銳最后還是沒有下殺手。
見李銳勝得如此漂亮,擂臺下眾人都出聲叫好,蓋因為那擎槍漢子所言所行確實不得人心,犯了眾怒。
“好!”宋望一拍椅子,站了起來,高聲道:“這一場,是這位少俠勝了!那漢子你有何話要說的?”
那擎槍漢子只收了槍,以左手提了,也不裹一裹右手傷口,盯了李銳一眼,便下了擂臺,分開人群,大步離去了。
李銳心中雖有些擔憂,日后這漢子會不會給自己帶來麻煩,但終究沒能下殺手取了那漢子性命。而且,看臺上分明還有個衙門的公差好伐?當著公差殺人,李銳可不想被發下海捕文書,全國通緝……
此番如此張揚,一方面是為了替那劍客討一個公道,另一方面,也是李銳想憑借此舉,引起這威遠鏢局的注意。
今早在四海鏢局時,李銳便想過,鏢局之人行走四方,又廣結善緣,消息靈通。和那擎槍漢子一番較量,李銳發覺自己對這個世界的武學不夠了解,也需要向高人討教。
“少俠仗義執言,又出手挫敗強敵,維護住了我鏢局的臉面,宋某先行謝過了。”
李銳聞言轉頭,就看到一個剛才坐在看臺上的中年人向自己抱拳致意,正是那威遠鏢局的當家宋殿臣。
李銳劍交左手,倒持在背,一派云淡風輕高人風范,“舉手之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