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的做法沒太超出鐘天明的預料,這是當下狀況的最好狀況。
貿然相信一個面具人不是個好辦法,但鐘天明覺得至少應該將林遠叫回來商量一下,破壞車廂的結構確實有可能對列車的行駛造成影響。
而他們這些人此刻都在這輛列車上。
當一輛車爆炸的時候,沒有一個乘客能置身事外。
鐘天明的腦子里很不負責任的是這個想法,她沒那么慈悲,會去關心一個被控制的世界中其他生命的死活。
列車底部的鐵皮比林遠預料的要堅固很多,如果不是因為他不清楚電鋸的機械構造,他很想搞一個能夠直接切割鐵皮的工具出來。
十八硬著頭皮分開那些挨挨擠擠的面具人,那些面具人的手上抱著死人的殘肢,讓十八感覺自己行走在修羅場中。
幸好林遠的行為跟這些面具人的動作有很大的區分,不然十八真的很難從這些怪物中找出自己想找的人。
“林遠,停一停。”十八放開嗓子喊,那些用面具上的小口含咬著肉食的面具人全都松開了牙齒,愣愣的站直身子,齊刷刷的朝著十八的方向轉過去。
十八被嚇的一個哆嗦,直接快跑兩步撲到了林遠身后,同時變出了一把斧頭架住了林遠還欲下劈的斧子。
“你干嘛?”林遠剛松勁兒扭了一下自己手腕,散了斧頭甩著手問人。
“楚楚喊你先上去,她有事情要先跟你商量。”
“怎么突然又有事。”林遠嘀咕著還是往回走,剛剛他好不容易砸出個淺坑的地面卻在他離開后慢慢彈起恢復原狀。
十八拽著林遠的斗篷,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
這老板娘。
林遠算是無奈了,有種兄弟的女人托付給自己照顧的感覺,下意識的抬手幫忙把兩邊的面具人隔開的更遠點兒。
“別害怕,這些東西只咬尸......不咬咱們。”樓梯不算太長,轉眼穿過那段難熬的距離,兩人就站到了鐘天明面前。
“喊我什么事兒。”林遠摸著后腦勺,“對了,你知道電鋸都有什么零件嗎?”
“這個面具人,剛剛突然醒過來,說如果紅氣泄露,整輛列車都會墜沉在幽靈海中,我想如果紅氣是這輛列車的動能的話,我們最好還是不要破壞它。”
“我們明明能下車,你為什么一定要接觸到紅氣呢?”鐘天明抬著腦袋,雖然沒有林遠小腿高,但他稚嫩的嗓音卻像是一根針一樣扎進了林遠的靈魂。
他為什么一定要接觸到紅氣。
林遠被問住了。
解放那些靈魂,破壞掉這些沒有感情的面具人劊子手?那些都是虛的,這些面具人當中也有友好的存在,比方之前警示他的那一只。
不是這些原因......那就只有貪婪了。
他也在貪圖那些紅氣帶給他的力量感,只不過那種東西像是一次性消耗品,幫他快速恢復完身上的傷口之后,怪力只能維持一段不長的時間。
如果身體能夠吸收更多的紅氣的話,他是不是會變成真正的超人。林遠甚至都沒察覺出自己受到了誘惑,身體就已經開始行動了。
“我們不應該再繼續在這里做沒必要的事情了。”鐘天明總結道,“我不想真的得罪伯邑考。”
這個名字突兀蹦出來,林遠還反應了半天。
“你怎么突然直呼領主的名字了。”
“看看他能不能有所感應。”鐘天明小手一攤,“好了,看來是沒有。”
“走吧,去六號車廂,先從這輛列車上下去再說......對了,想辦法帶著我原本的身體吧,總覺得不應該將她留在這里。”
自己的身體會誕生新的靈魂和記憶這一點在鐘天明看來很奇怪,而且鐘楚楚那種嬌嬌弱弱的小女生性格,在她沒接觸試煉場之前也不是那樣的。
如果是依托自己身體誕生的新靈魂,也太過勉強了。
沒什么主見的林遠再次聽風就是雨的開始搭梯子,幻想這個能力的用處比他原地蹦跶要強太多了,怎么自己之前想飛過去的時候,后背就沒長出來一雙翅膀呢。
林遠這回專注的想著自己后背上慢慢長出來了一幅黑色的羽翼,下一秒就被冰冷的鐵翅拍到了臉上,撞在面具上面發出了一聲悶響。
林遠感覺自己的臉皮被狠削了一下。
他突然有點兒慶幸臉上這面具挺結實的,不然保不準他半個腦袋都能沒了,背后新長出來的翅膀有些不受控制的胡亂拍打著,十八拉著鐘天明連連后退。
“要不你們在這兒研究著,我先去找鐘楚楚給她戴著面具。”十八猶豫著開口。
“但是楚楚,等她也來了,我該怎么稱呼你?”
“十八姐你喊我天明好了,現在我怎么也是個男孩子。鐘楚楚的事情先不要同她講了,我們帶著她,等到了艾特輪埠再想后面的事情。”
“我想伯邑考會給我一個答案的。”
聽著鐘天明直呼對方名字,林遠覺得他有點兒飄。
胡亂拍打的羽翼總算消散在半空中,林遠扶穩了手里的梯子,第一個朝上面爬過去,很快便到了六號車廂外面。
他抬手,手里出現了鋒利的斧頭,這道門的鐵皮很薄,他沒廢太大力氣就砍出了一個口子。
很快他將口子擴大,延展出一個能夠通人的通道。
林遠原本以為這里也會有車頭開車的人,沒想到這里真的只是一號車廂。
林遠一鉆出來就看到了掛在車門口的銀色鈴鐺,往后是一排排坐著的乘客,他們或是聊天或是三五個聚在一堆兒大牌,整個車廂都熱熱鬧鬧的,沒人注意到林遠這個穿著怪異的不速之客。
十八猶豫著,將面具對準了眼前這個對此刻的她來說是透明人的鐘楚楚。
這面具真的能戴上去嗎?
哎,女孩子都是愛美的,這面具戴上去,孩子以后算是毀了。但她確實也沒辦法將這姑娘從三號車廂帶走。
十八又朝著鐘楚楚手腕試探的拉一次,果然根本挨不著人。
就像他們在兩個空間似的。
十八眼睛一閉,面具重要的幾個部位對準了鐘楚楚的五官,完美的貼合上去。
被擠壓在角落艱難求生的鐘楚楚先是感覺到臉上一涼,下一秒整個人被濃郁的黑霧包裹,那些黑霧翻騰著,從身旁的乘客身體里拉扯出絲絲縷縷的紅色絲線,朝著鐘楚楚的身體上匯集。
站在林遠身后看戲的鐘天明突然悶哼一聲,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心臟部位。
林遠聽見聲響快速回頭,“你怎么了?”
“有些不太對。”
“我......我......”鐘天明感覺自己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林遠的身體被拉扯成為細長的黑色絲線,而在林遠的眼中,瑞恩頭上原本毛線團一樣的紅線突然被某種力量連根拔出,最后只剩下了單一的一根紅線。
瑞恩眨了眨眼睛,突然之間咧開嘴放聲大哭。
林遠手忙腳亂的抱著孩子哄。
這什么情況,鐘天明跑哪兒去了,不會又回到鐘楚楚身體里去了吧。
而另一邊,鐘楚楚和鐘天明正在激烈的爭奪著身體的控制權。
鐘楚楚仍舊存在,并未因為鐘天明的回歸而消失,這個新出現的人格表現出了罕見的強勢,在身體支配權上沒有絲毫妥協。
而對方憑借著面具似乎獲得了某種力量的極大支援,鐘天明感覺自己就是狂狼中的一條小船,轉眼便被覆滅在深海水浪中。
面具下緊閉的雙眼驟然睜開,閃爍過淺淡的紅光,“十八姐,你來啦,我就知道,你還是關心我的。”鐘楚楚興奮的撲到十八懷里。
自己現在這副打扮,這姑娘還能認出自己來?
十八眼神疑惑,同時心里也有些感動,她不知道自己在鐘楚楚那被虛構出來的記憶里,自己到底意味著什么,但這種被信任的感覺,真挺暖的。
這個鐘楚楚在她眼里也就沒那么討厭了。
“十八姐,你怎么做了這么一副奇怪的打扮?”鐘楚楚這會兒反應過來,拉扯了兩下十八的斗篷,緊跟著又聲音驚奇的嘆道,“我什么時候也換了這么奇怪的衣服。”
“嘶——好疼。”想要摘掉面具的鐘楚楚驚呼一聲。
“這個面具是拿不掉的,但為了帶你離開,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十八眼神復雜的望著她,“先跟我來吧。”
“我們要離開嗎?那咱們去前面吧,好像敲響鈴鐺就能讓車子停下來。”關于到底是鈴鐺先響還是車先停這件事,鐘楚楚心里也沒什么概念。
她感覺是鈴鐺想了車才會慢下來,那她們搖一下鈴鐺這車應該也會停。
“十八姐,我跟你說,戴著這面具的都是怪人,剛就有個人拉著我把我塞到這兒來的。”鐘楚楚一邊跟著十八走一邊抱怨,“冷冰冰的,一句話也不說,賊嚇人。還有那個林遠,一點兒都不靠譜,我早說不認識他了,果然無情無義又冷漠,見死不救說話還不算數。”
在鐘楚楚的抱怨還沒說完的時候,穿過了第四節車廂,鐘楚楚一抬頭就看見了尷尬的抱著個孩子不知道怎么哄的面具人。
林遠這會兒也顧不上哄孩子了,抬起腦袋,眼睛死死的盯著走進來的兩人。
鐘楚楚的腦袋上還像是他之前見到的那樣,單純的紅線上心分了幾個岔,估計是在第三節車廂被人擠人折磨出來的怨念。
完全沒有亂成毛線球的效果!
現在進來的是鐘楚楚,那鐘天明人呢?
看著懷里一根直線的大胖小子,林遠慌亂的轉著腦袋,在車廂內搜索著鐘天明的痕跡。
沒有,那團紅氣他之前明明看著朝三號車廂的方向被拉扯過去的,怎么會這樣,難道是被這輛列車給吸收了?
林遠強行勸自己要鎮定冷靜下來,那個一直哭鬧的孩子見到鐘楚楚的那一刻又開始掙扎起來,這些戴著面具的人很可怕,但瑞恩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媽媽的眼睛。
“媽媽,有怪蜀黍要抓走瑞恩,媽媽——”他扯著嗓子大聲哭嚎著,吵的林遠腦子嗡嗡作響。他伸手捂住孩子的嘴,被對方咬了一口。
林遠恨不得能直接將這小破孩兒敲暈,又想到他自己根本沒法穿透兩層車廂之間封死的門,林遠便松了手,任由瑞恩朝著有些不明白狀況的鐘楚楚跑過去。
“這是怎么回事。”十八驚訝的朝林遠走過去。
“那些紅線可能真的和靈魂有關,剛才我看見鐘天明的靈魂被從瑞恩的身體里扯出來,朝著三號車廂飛過去了......”
“剛才三號車廂里發生什么了。”林遠心急的問詢著。
十八也開始慌亂起來,“我按照你說的將面具給鐘楚楚戴上,我什么都沒有碰,面具就開始自動吸收附近的生命靈魂了,周圍人很多,她吸收的量很大,我沒太注意是否有整團的紅氣被她吸收了。”
“靠。”林遠手攥成拳,重重砸在車廂旁邊的鐵皮上。
他雙目赤紅的沖到鐘楚楚旁邊,伸手扼住了她的脖子,“將鐘天明放出來,現在,立刻!不要挑戰我的耐心。”
鐘楚楚呼吸困難的抬手扒拉著林遠扼住她脖子的手,無力的拍打著林遠的胳膊和臉。
她眼神里滿是絕望和迷惘,甚至并沒有認出來這就是剛才自己吐槽的林遠。
十八也跑到林遠身邊掰著他的手指,卻完全無法掰動,也不知怎么的,腦子突然一熱,變出了一把刀朝著林遠手臂砍了下去。
沒有砍斷,大量的血噴濺在林遠臉上的面具上,刺鼻的腥味讓林遠稍稍冷靜下來,松開了手,鐘楚楚順勢跌坐在地上,劇烈的咳嗽著。
“該死的,怎么會這樣,早知道就聽面具的話,當時就該直接一刀殺了你。”林遠眼睛發紅的盯著地上的女人,轉頭不再理會她們直接爬上了梯子。
他很后悔,自己為什么要跟鐘天明說鐘楚楚也在這輛列車上。
如果他不說,現在是不是三個人已經平安離開這輛列車了,如果之前他沒有耽誤工夫硬是想要下到第三層,鐘天明現在是不是也該下車了。
是自己害了他。
這句話像是魔咒一樣塞滿了林遠的腦子,他好害怕即使出了這個試煉場,他也再見不到鐘天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