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跟著李曉白走進窄小的休息室,發現里邊已經坐滿了人。
李淳、伍倫并排坐在一起,陳萬賢坐在中間,而另外有幾個年齡相近的中年男人坐在李淳他們對面的沙發上。
沙發前的茶幾上除了擺著酒水,還有一份厚厚的文件。
李曉白將王磊帶進來后,和自己父親打聲招呼便丟下王磊朝更里邊走去。
王磊稍稍抬眼,發現那邊是一扇緊閉的門,估計是通向另一個房間。
陳萬賢沖他招招手,介紹道:“這位是帝國電視劇制作中心的主任趙忠先生。”
他只介紹這一位領頭的,卻對其他兩位沒有絲毫提及。
王磊心中雖感到奇怪,但還是依著禮數對這位坐在最中間的中年男子問了好。
趙忠人已中年,平日似乎也不注意保養,頭發已經斑白。
他笑呵呵地聽著王磊問好,眼角的魚尾紋反倒給人有一種老爺爺似的慈祥之感。
“王磊,你這次演的不錯。我送的花籃想必你已經收到了吧。”他笑瞇瞇表揚王磊一句,隨即說道:
“我們還有些事情要談,既然已經算是介紹了,我看不如讓王磊回去吧。”
“他可以回去,但事情我想沒什么好談的了。”李淳率先開口道。
“李影帝,”趙忠臉色一變,隨即嘆口氣道:“你又何必為難我們呢。”
“不是我在為難你們,而是你們在為難我們!”伍倫說得有些繞口,但他面色之中更有一種憤怒,
“都千禧年了,憑什么還讓我們給他們打工!”
李淳按住伍倫,讓他不要怒不擇言,他自己表情很冷靜:“這件事我們的訴求很簡單,劇組工作人員可以有一半人是他們的人,但主創,主演必須是大陸的。”
陳萬賢插嘴道:“趙主任,今時不同往日。當年我們水平是不如他們,但這十年我們已經積攢了許多經驗,也累積了不少人才,形成了自我的風格。”
“如今還要聽他們的,恐怕下邊會有不少人不服。”
他又轉過頭對李淳勸道:“不過,阿淳,趙主任親自來給你解釋,也算是給你面子。我想,你也退讓一步如何?”
李淳瞥了陳萬賢一眼:“我已經退讓了。陳萬賢,你不要忘了,你也是這個圈子的一員。”
“我當然是這個圈子的一員,趙主任也是這圈子的一員。大家同在一個屋檐下吃飯,當然都希望這家越來越好。”陳萬賢笑嘻嘻道,“但他們其實也是我們的一員啊。”
“分家分了五十年,就算是親兄弟都會生分,何況只是同門?”伍倫十分不滿,大聲道:“他們那種娛樂至死的態度,只會毀了這一行!”
王磊眼觀鼻,鼻觀心,權當自己是個小透明。
聽到伍倫說得這句話,他心里大概猜到這幫大人物在討論什么。
這片土地電影的出現地是在魔都。
但魔都電影卻并沒有延續下來,而是隨著魔都經濟飛速發展,轉行做起了時尚。
其繼承者則分成兩支,一支南下跑去港區,一支北上來到京城。
這兩支分家本身就是因為制作理念不合,這個分歧不是在賺錢與否上,而是賺錢要不要有底線上。
簡單來說,港區的影視制作者更傾向將自己的工作看成講笑話——既然是講笑話那自然就別當真。
所以他們在題材,結構,拍攝手法上可以說是花樣百出,百無禁忌。
這其實有好有壞。
好的方面來說,他們的作品往往充滿天馬行空的想象力,獨特創新的技術手法。這些東西是王磊在學習時,他的老師也時常稱贊,認為大家要多多學習。
從壞的方面來說,套用王磊在學院學習的批判:
“港區的作品往往十分三俗,為了討好、吸引觀眾無所不用,毫無下限。這是所有有志成為影視工作者值得警惕反思的地方。”
這不僅僅體現在色,暴兩種元素的泛濫,題材上如母女同愛一人,多男共妻一女等等吸人眼球,突破底線的題材經常成為一些電影,電視劇的賣點,宣傳點。
是的,這種題材既然不是什么不入院線,只賣錄像帶的片子,而是堂而皇之進入院線,所有十二歲以上人群都可以觀看的電影。
雖說里邊的內容本身不過是打擦邊球,但這種宣傳手段還是讓京城這一幫電影人感到不恥。
相比較港區,京城影視圈在底線上更有原則,雖然這里邊有高有低——比如有的人認為黃是一種藝術可以使用,有的則認為不行——但所有人還是會自覺遵守電影,電視劇制作協會制定的規范,不去觸碰一些過分敏感的東西。
即便有需要使用的血腥鏡頭,也會做好和諧處理。
港區電影在昔日的黃金時代,由于其獨步的制作速度,以及天馬行空的劇本無疑是這片大陸電影制作的中心。
后起之秀的電視劇也在這些一大批優秀制作人員的努力創新下,徹底完成和話劇的徹底分離,成為一種獨立的項目。
這些都是京城影視圈很長時間努力學習的對象。
李淳,伍倫,張麗等人年輕的時候都曾為了學習去那邊待過好幾年,并且在那邊混的并不差。
之后也是在他們的推動下,開始了長達近十年的合拍,引進時代。
這不僅出產了一系列優秀的作品,豐富了大陸人們的精神生活,也為京城影視圈培養了許多優秀的人才。
細細考究起來,如今大陸娛樂圈的繁榮,有一半的功勞來自港區是不為過的。
可這種繁榮伴隨的也有必不可少的摩擦。
除了理念上的不合,這種摩擦更多體現在港區人獨特優越感和對京城電影人的歧視。
而為了吸引港區人才準備的特殊待遇,也加深了雙方的裂痕。
當時同樣的攝影師,港區來的就可以拿一百塊一天,還是日結,京城的人只能拿十塊到二十塊,而且是月結的死工資。
雖說人家在港區就拿這么多錢,但同在一個劇組,要說心理沒感覺那是不可能的。
不過隨著黃金時代結束,金融危機席卷東南亞,支撐港區電影蓬勃發展的市場萎縮,大陸這塊新市場愈發受到重視,主動北上“淘金”的港區電影人才越來越多。
加上京城影視圈水平逐漸追上,從某種角度來講,雙方的地位已經平等,但許多陋習還是沒有改掉,這自然導致京城影視圈人的不滿。
這種不滿,王磊在大學的時候,便聽到一些風言風語。
趙忠剛要開口,陳萬賢卻攔住他說道:“伍倫,你這種理念分歧咱們先放著不談,我們現在談的是這份‘引進計劃’的相關條款,你要是用理念不同拒絕,人家肯定不服。”
“當年他們幫我們的時候,可沒說理念不同就拒絕,是吧。”
伍倫冷哼一聲:“那是。他們那幫資本家走狗,你給他們錢,他們什么不敢賣?要不是看在錢的份上,他們會幫我們?”
“可說到底他們確實是幫了我們,是不是?如今他們有難,我們肯定要拉一把。”
他安撫住伍倫,繼續說道:“其實你們找我,不就是想讓我當個中間人?”
“趙主任,今時不同往日,引進計劃確實不能按照前幾年那樣走了。”
“但李淳,你應該也知道這是上邊的意思。胳膊扭不過大腿,這個大方向你同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