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不再進行徹底的堅持，而是更為柔和的旁敲側擊，最終斷言道：
“閣下，您的潛意識里……有一個球。”
你才是個球。
林德忍不住扶額：“藍色的？”
“太快了，看不清，但非常堅固，從精神來說，堅固穩定的、很反常。”格林解釋道：
“潛意識精神領域，普通人根本無法維持固定姿態，因為大部分人心思本就千變萬化，只是一瞬間也能冒出數十道想法，這樣的想法往往一閃而過，哪怕整個人精神體化，在精神領域也十分渺小虛幻。打個比方，可能上一秒是小石頭下一秒就變成小草模樣，或者各參半變形，渺小是因為精神力不夠，變形是因為本性不夠堅定。”
林德點頭：“我聽過‘人本渺茫’理論。”
他看的書很雜，因為描寫都十分神秘玄妙，他其實是把很多書當幻想設定集看的。如果不清楚，有時候壓根分不清是大師對真實的書寫，還是小說家自己的幻想。
他知道精神要說和靈性的差別，靈性化大多沒有什么形體，基本都是以光球為主，儀式中進入靈性能夠變形成毛團的神品，已經是相當了不起的事，更多的是顏色差別。
精神領域是有形體的，和夢境很像，就是更不穩定，可能路會突然變形，就是一個人的精神化表現，一個不起眼的小石子也有可能是國王，不停閃動的變形怪就是沒有本性又思緒敏捷的人。在精神世界，誰知道粉色的獨角獸本體是不是一個摳腳大漢呢。
一切都光怪陸離，瞬息萬變。
唯有意志堅定、精神強韌的人不同，意志堅定可以保持長久穩定的想法，保持形體；精神強大則反應在體型上，矮人變高達也不是夢。
“我以前最賺錢的單子，是為有錢人或小貴族，建立自我精神防線。”格林微微懷念道：“雖然普通人大多精神渺茫，但通過儀式和訓練，還是能進行簡單防御的，最關鍵的是，如果精神被人暗中動了手腳，有一定警示。”
“哦，這個我也有啊。”林德出身貴族，常見的自我保護十分完善，他懂事后也經過一系列的教導。但普通人的自我防線，也就對一階心靈職業有個自我提醒作用，面對林德碰到的敵人，說沒用好像有點對不起家族給予的教導，好吧，大多有個屁用。
“你精神中的球，自然不會是那種簡陋的東西。”
說出真相了吧！
專業人士，也終于說出你們賣的，就是“簡陋”的東西了吧！
就和煉金術士會把一個藥因為形態不同賣三份價錢一樣，哪怕是正直如格林的心靈職業，不靠哄騙賣也只能當奸商。
別人的世界里，超凡者都呼風喚雨極盡權勢，只有我的世界，超凡者的本能是奸商……林德瞬間覺得和格林更為融洽了。
也許自己小瞧格林了，他說不定能做個市場或者宣發？
格林還在說：“我從沒聽聞，精神世界中有固定形態東西進行保護的，大多都只能靠自己，精神、精神……”他失笑道：“你得有自我意識才有精神可言啊。”
所以對精神的保護，為什么還有簡單訓練這一步，就是因為外物只能附加到本人精神上，起得是加強方便作用，但關鍵的操作還得本人意識。
格林疑惑道：“傳說中的‘守護天使’，倒是很符合你的狀態，但是……”
但是，沒聽說守護天使是個球啊。
林德雙手下意識緊握，放在背后，低頭看不清表情道：“你是說，那個球，有自我意識？”
格林訕訕道：“……‘守護天使’極為珍貴，目前為止，對‘守護天使’的產生規律還沒有原理說明。”
就是你也沒見過、你也不清楚、你也不敢說。
……菜逼。
林德知道遷怒不對，但遷怒真的爽。反正他發現自己出問題時，也經常罵自己，誰說得來著：我瘋起來，連我自己都罵。
他對下屬和自己一視同仁，簡直是再高風亮節不過的上司。
格林還在說自己知道的事：
“雖然我沒見過，但是‘守護天使’的好處不光光是精神領域有個守衛那么簡單，在各個領域包括現實，都有守護。”
林德默默把小破球放大成普通法球大小，緩緩升起，浮在兩人中間。
你是說這樣嗎。
你到底想說什么。
是想說，我的“守護天使”是個球？
“……‘守護天使’往往是守護對象身邊情深義重的人誕生。”
仔細回想儀式中發生的事，沒毛病，誰還不愛自己，誰還不是在自己身邊。
格林看領主一直沒有反駁，忍不住崩潰道：
“‘守護天使’怎么可能是個球！”
喵了個咪，你終于說出來是吧，你就是想說這一句對不對，左一個球右一個球的，別以為上司本性高潔、道德高尚你就可以這樣啊！
林德沒說話，格林卻繃不住了。
每個職業都有自己幻想的女神，比如書生最愛大家小姐下嫁傾心，騎士夢想情人往往是富有的貴族遺孀。
作為心靈職業，誰還沒幻想過，有一個摯愛的人，因為這樣那樣的事最終遺憾悲劇收場，成為自己的“守護天使”，而自己也因此因禍得福振作起來，從此走上人生巔峰。
他不能允許“守護天使”這種字面上充滿幻想的事物，變成個球：
“……！對，‘守護天使’是有自己個性的，曾經有記錄，還能和守護對象對話呢！”
怎么，沉默就不是個性了？對話……你是說中所有的話嗎。
有時候，不反駁就是默認。
林德一臉蒼白，格林滿臉鐵青。
兩人都不想承認，守護天使是個球。
過了半響，最終還是林德心理素質遠超對方，想到一處說道：“他、她？它……球，以前沒有，是我之前進階儀式后，才出現的。”
“呼。”格林斬釘截鐵道：“不是‘守護天使’。”
“可是……”
“沒有可是。”
“真的有點像……”
“一點都不像！”
林德無語，厲害了你，十分鐘前還水汪汪一副“士為知己者死”的表情，現在立刻就“恨鐵不成鋼”。
懷春少女也沒你這個變臉速度。
算了，他大度，不和單身老狗計較：
“所以必須有自我意識才會出現在精神界嗎？”
格林原本下意識就想回答“是的”，但還是細細回憶半天，力求沒有遺漏，居然還真的回想到一個傳聞：
“我也不知道真假，但據說‘被膜拜者’，就是心靈職業歷史上的一位五階大師，他晚年曾經透露過，自己在研究精神界的‘石魔傀儡’，可上次他的消息還是一百多年前，按照壽命，應該已經過世了。”
“精神界……石魔傀儡。”林德重復著，這個比方，如果真的如字面意思，倒是很符合他對小破球的認知。
傀儡乃至塔靈，都是一脈相承的技術，非常類似神秘學的人工智能。
都是提前設計好應對的產物，哪怕看起來再人性化，都只是收集反饋總結的結果，實際上往往看起來像個“人工智障”。
超凡者這方面倒沒有超過科技世界多少，原因也很簡單，超凡者可以契約有智慧的寵物魔獸，不但便宜得多，還方便靈活，對個人而言性價比高多了。
非大勢力或者悠久傳承，根本玩不起傀儡，這個玩不起不光是物質，還有知識層面，如果沒有成熟的標準，光是設定反應，個人摸索是很難面面俱到的。
比如一個簡單的“攻擊”指令，不懂武技的法系往往只能設定個直拳，但要是設定出各種武技套路，不說太極詠春，哪怕是拳擊摔跤，也能想象出戰斗力絕對不在一個層面。
扯遠了……總之，小破球那種死板、不關聯沒反應的表現，在林德看來，要真有自我意識，那裝得也是可以和他一起進入演藝圈，成為生死大敵了。
林德到底還是不安心：
“被膜拜者……有繼承人嗎？”
“應該有……吧？”格林感覺今天自己總是充滿不確定，自動補充道：“他是法師會議的人。”隨即自嘲一曬：“心靈大師怎么會在帝國揚名。”
以帝國對控制類的謹慎，哪是巴不得死光光，比稍微洗白的女巫還慘，屬于純黑暗角落的職業，被發現基本只能選擇死亡或者當貴族走狗。為什么林德形容得這么不客氣，是“走狗”而非“宣誓者”，就是因為這和普通超凡者待遇絕對是不同的，心靈職業往往知道做得都是一個家族最不能宣揚的事，就和刺客死士一樣，物質待遇奇高，但沒有自由可言，連婚姻、子女、徒弟選擇方面都沒有自主權，更別提放個假旅個游之類的了。
這種超出對待正常超凡者的絕對控制，正是人對能控制自己能力的反應常態。
所以揚名的下場就是臣服或圍剿。
但凡是個正常人，超凡者怎么都能活得不錯，何必搞得自己像個待遇超群的奴隸一樣，又是心靈職業，自然會把身份瞞得死死的。
看格林感同身受的樣子，他為什么會那么多雜七雜八和本職無關的知識，就是一個心靈職業想正常生活，又得隱瞞職業的常態。
也怪不得最初玩家推他時，哪怕極度危險，也沒有在公共場合打斗時光明正大使用職業技能。
林德眨眨眼：“等你到了大師，自然就不是了。”
格林聞言抬頭，林德微笑：
“我欣賞你的品性能力和知識，而不是單單的職業，你看我何曾讓你做那些不見光的事，我承諾你：你可以一直行走在陽光下。
如果哪天我違背了這點，那就是我變了，不再是你效忠的那個人，到時你自然可以走。”
反正本來就是隨口一說白撿的下屬，沒了也不心痛。
白撿的下屬感動壞了，詩歌中所唱最完美的英主，也不過如此。
哎，林德太擔心了：自己攻略同性這么順手，真是個罪惡的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