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書頁

第七十四章 人的異化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林德之門

  狂熱的奇形怪狀人群中,兩個玩家悄摸摸就想溜,體積大為減少的肉泥也悄無聲息的跟上,小女孩看到只是露出一抹了然的表情就繼續演講。

  她真正的目的就是利用這里人人都喜歡的“殺死外來健康人”戲碼來吸引人群聚集而已,在此之前,她雖然因為超凡者身份和長久生活于此的資歷有一定支持,但從來沒有當眾宣稱過自己的決定。

  原本的計劃是趁著眾人觀賞本地特色戲碼后,在歡樂呼喚中演講,至于死掉的外來健康人是誰都可以,那是順帶的,只不過會傻到過來的人不多,畢竟大部分人哪怕不知道這里情況,也長著眼睛,正經人誰沒事跑垃圾堆啊。

  因此哪怕玩家衣著不同、看似富貴,她也顧不得了。

  別看她一上來就一套連招,但對方的盾牌出乎意料的精良,踢穿時看似強勢,其實她并不好受,又要表現無事,她現在能感到那條腿隱隱發抖,站著太明顯,于是強忍疼痛越發頻繁走動呼喊,眾人的聽從令她精神上高亢起來,一時她居然在肉體的痛疼中感受到了久違的快樂。

  還有活著的證明。

  至于那兩個人,她其實也是二階,如果沒有趁對方措手不及時秒殺一個,面對玩家財大氣粗擁有藥劑的情況下,她并沒有必勝的把握,也得不償失……或許,也有一點點,只是一點點,是因為對方聽到她身體情況后下意識的道歉,那并不是出于對力量、實力、地位這些的尊重,而是潛意識下的基本尊重,就好似、她還是個人。

  這就夠了。

  這也不重要了。

  她醞釀了太久,也活不了太久,因此迫不及待的想要品嘗復仇的美酒,哪怕僅僅是給那些人增加幾秒的苦惱,也是好的:

  “我們會畏懼人的目光嗎?不!

  如果鮮血和火焰能讓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正視垃圾,那就讓他們好好正眼看我們。

  看我們是如何面對拋棄,又是如何用相同的表情面對復仇和毀滅!

  有生以來,就這一次,自豪的站出來——和我一起,燒了這里、燒光這里!”

  安靜了幾秒后,排山倒海的聲音響起:

  “燒光這里!”

  玩家云里霧里的,他們不知道自己的大膽和亂跑,闖入了早就策劃已久的計劃中,各種輿論、情況其實已經醞釀許久,只差一場導火索;他們也不知道對方為何會突然放過自己,如果不是還得考察,完成塔拉塔的囑托,其實兩人倒是挺好奇想留下的。

  “為什么要說自己是垃圾啊……好奇怪。”跑出懸崖后,貝塔終于忍不住發出疑問,他沒有期待得到回應,只是一聲感嘆,但舒克也有討論欲望:

  “大概是人的異化吧……我不是說身體健康瘟疫的異化,而是更為本質的、我大概能理解她在說什么,應該是說‘人’代表的是什么吧,不是性命,而是數字、耗材、試驗品這一類的意思,她名義上是人,實際上是被拋棄的垃圾……哎說不清具體的意思,我想她大概也是說不出、總結不了的,因此才會形容自己是垃圾,那是她最直觀的感受。”

  貝塔自覺演講奇怪,并不是經過條理完美整頓的,講得也有些不清不楚,但作為偶爾代課的老師,他深有體會,本就不是所有人都得清晰簡易說出自己所思所想的:

  “吃了總結不了理論的虧?也是,如果她出不去,一個人能說出那些,應該已經是深思熟慮后的產物了……對吧?”

  他最后一句疑問并不是對著舒克,話音剛落就已經瞬間轉身,把追后的肉泥劈成兩半,原本兩米有余的肉泥在剛才的戰斗中就急速縮水,此時更是只剩半米左右,雖然這團肉泥惡心,但在玩家應對的怪中卻并不算難打,沒有任何特別技能、屬性也不高、被砍落的部位也十分安生,除了外表嚇人和一開始的龐大,對玩家來說幾乎就是個肉乎乎的靶子,直到肉泥突然蠕動起來,隨后在上面形成一個嘴巴的形狀:

  “帶……我……走。”

  貝塔雙腳離地往后跳:“啊!”

  舒克沒被肉泥說話嚇到,到被隊友突然尖叫嚇了一跳,給了隊友一個嫌棄的眼神后轉頭問道:

  “你有智慧?”

  “我……是……人……被……她……變……成……”

  “我不是害怕,就是一團、突然、下意識嚇一跳那種!不是害怕尖叫。”貝塔反應過來了,自覺丟臉,做出“大惡人”兇狠表情道:“你剛才不說話就開打,現在還一路跟蹤突然說話,就是故意嚇、你是不是故意拖著我們好叫人!”

  嗷,超兇。

  “沒有故意嚇你們但當著她的面我不敢說話一旦我說話她很容易就會故意找機會懲罰我請你們千萬不要誤會能不能帶我走……”

  “停下!你給這唱rap呢。”

  雖然聽不懂貝塔說的意思,但肉泥能聽出不滿之意,身上又多出若干個嘴巴,異口同聲像合唱一樣說道:“這只是模擬的,對不起,我太久沒說話,一時控制不好語速。”

  貝塔看著一團肉泥上密密麻麻的嘴巴,覺得自己sin值都要掉光了,忍不住在地上畫著說道:“你能換成這個樣子嗎?”

  過了一會,肉泥這次徹底變成Q版的史萊姆,除了顏色肉肉不透明外,看上去可愛不少。

  “果然外表決定一切!”貝塔這時候才有了對話的欲望,語氣也正常了:“看在你似乎也是被逼的份上,我就不殺你了,但你最好給我一個好理由,為什么跟蹤我們。”

  “我們能邊走邊說嗎,我怕一會來不及會被誤傷。”

  這正合玩家意,他們也急于先離開垃圾場,于是兩人一史萊姆邊走邊說:

  “我原本也是人類,也是剛才那個女人的老師,她沒有說過自己的名字,因為她進來時穿著一身紅,是這里難得的亮色,像團火,我們都叫她火女。

  她其實并不是瘟疫者,而是因為從小生病,身體不再生長被視為家族恥辱,其中具體我不清楚,但她后來被家人編入了感染者名單,作為一個其實沒有感染瘟疫的人,進到了這里。

  那時候的她,純潔的就像一只迷路的小鳥,所以我非常憐憫她、收養了她、教育她。

  直到后來,她給我下了藥,我變成現在的樣子,被她囚禁,成為了她聚集人群表演的怪物。

  其實我也認命了,我這副樣子,哪怕出去,也只會被當作怪物打死,但是……”

  肉肉史萊姆抖了抖:

  “她越來越憤怒,她瘋了,無法忍受這一切,哪怕她成了這里唯一的超凡者,沒人敢不聽她的,也無法滿足,因此一直在煽動人群,打算拉所有人一起為了她的狂念陪葬。

  不過也多虧了她的瘋狂,她滿心思都是復仇,終于放松了對我的控制,但我知道,她會徹底不管我,肯定是因為她的愿望就要成真了,那我留下來大概率也是要死的。”

  玩家沒本事看出一個史萊姆的表情,他的語氣也全都是模擬的,一直保持著類似電子音的穩定平淡:

  “雖然我也很奇怪,變成這樣居然還怕死,但我不想留下來死掉,我想只要活下來,總是有希望的。

  我現在這樣,根本進不了城,但如果不出意外,說不定我城里的財富還在,所以我希望能以寵物的身份,請你們帶我進城,我愿意用一半的財富報答你們。”

  貝塔差點熱淚盈眶:“好感動!”

  別誤會,他不是感動于史萊姆的故事,而是對方的話太有游戲的味道,直白的平鋪、明確的報酬、快速的說明,就是在一眾太像人的角色中,非常NPC,任務給的簡單明了,也沒有磨磨唧唧的隱瞞和不得已,一上來就什么都說,因為不像人而非常清新。

  一個標準的NPC,標準的任務模板對話,令經常和NPC斗智斗勇的貝塔,十分感動:

  “沒問題!”

  偶爾的復古,會感受到純真簡單的美好。

  舒克看著貝塔在玩家頻道的發言,也沒多說什么。

  只有一直偷窺的林德非常明白,哪來什么標準的NPC!

  這個世界不存在標準的NPC,史萊姆這副表現才奇怪。

  并且其中的問題也太多了吧,林德隨便都能挑出幾條:史萊姆的說辭中原本純潔的迷路小鳥,突然就黑化囚禁了自己的老師;下的藥又是什么,哪來的?另外她是怎么成為唯一的超凡者?

  最關鍵的是,一個能直接出去原本是人的家伙,為什么一開始會在那里?

  玩家出去后,最先聞到了味道,糊味,然后是空中更為混濁的煙霧,還隱隱聽到了聲音,歡呼、憤怒、尖叫不一而足,伴隨著倒塌和釋放,最后才是燒透半邊天的火光。

  那是沒見過無法設想的場景,并不是電影里一棟房子燃燒爆炸的樣子。過多的燒燃物、過多的火焰,整個天空都燒紅了,全變成血紅色,大量的煙霧像云朵連在地上,地面在火光的襯托下是黑色的,像是詩歌中的地獄,令人懷疑詩人的描寫靈感是否來源于此:真實的人間地獄。

  當一切擴大后,規模會形成震撼,也讓人明白,原本玩家想著:NPC放火自己躲起來。這個念頭是多么可笑,不存在的,火勢如此大,可以媲美山火,哪怕現代有高科技也不一定能澆滅,更何況里面那些手無寸鐵的感染者,他們只能釋放毀滅,但無法控制毀滅。

  他們毀滅著垃圾,包括自己。

  貝塔這才心驚,明白這是一場自我毀滅的反抗,他低落道:“你說里面的普通人,是不是也以為放個火后可以自己躲起來?”

  舒克久久注視沒有回答,史萊姆說道:“他們不一定,但火女肯定知道,我給她形容過大火,非常大的火,人力無法克服的大火。”

  貝塔其實不太懂:

  “就算燒了這里,又能報復什么呢?”

  畢竟那原本就是被扔掉的垃圾,雖然火勢快得出奇,一看就是事先布置,旁邊的城市這才剛剛反應,但帶入進去,貝塔不覺得燒掉實驗垃圾,是什么值得付出生命的報復。

  “她覺得是就是。”史萊姆沒有波動道:“她也做不了其他。”

  “……那我覺得有些不值。”

  貝塔說完嘆氣,正準備進城的時候,天空中突然從后面劃出什么,沒有受到封印的阻擋,因為那就是一團團燒燃火焰的垃圾。

  但礙于實驗垃圾的能量,那些原本不好處理、讓感染者害怕、造成更多死亡的垃圾,它們復雜的反應形成了奇妙的效果。

  這些不同尋常的垃圾帶著火焰,只是稍稍碰到房屋,就像進入油鍋一樣蔓延開來,快到不可思議。

  僅僅是幾團垃圾,玩家回頭望去,里面在燃燒,投擲的普通人也在燒燃,隨后整個城市也跟著燃燒。

  史萊姆沒有感情道:“糟糕,她居然是打著這種主意嗎,那些火焰是什么,普通的火焰根本不會這么快,普通人也扔不了這么遠……”

  玩家無法理解感染者被囚禁自生自滅的做法,也無法理解不惜欺騙眾人、連帶毀滅自己的報復,更無法理解牽連城市里無辜者的大火。

  他們一直在游戲,以輕松的視角看待一切,無法感同身受絕望。

  他們生活在和平世界的觀念,無法帶入極端。

  他們是正常人,無法了解人異化后的反常扭曲。

  但不妨礙……史萊姆還在從各方面說著火焰的力量多么驚人,越過城市防御是多么不尋常的事,有太多的不合理。

  “不尋常的實驗垃圾,原本他們也接觸不到的。”舒克吐出一口長氣:“最大的不合理,是人被囚禁在垃圾堆里。”

  看玩家在討論他們的不解和疑問,林德悲哀的感受到,自己的理解和習以為常,他沒有見過大火,但十多年見過太多人非人。

  生死之際導致極端,這個世界過多的毀滅讓太多人在生死之際,于是在極端的底色中,他也開始數字化一切苦難,可以眼也不眨的陷害欺騙殺人乃至鼓吹操弄戰爭。

  也許他融入的太好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不是他呼喚來了玩家引導操縱他們,而是玩家帶回來的同化,拯救了十多年來原本也要異化的他。

  林德感受到自己鮮活的心跳,這才突然意識到,自己隔岸觀火乃至煽風點火的坐看帝國戰爭……似乎有些卑劣。

請記住本站域名: 黃金屋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