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江縣,歡喜山。
草木旺盛,一眼望不到邊。
夜色已近,諸多獵戶從山上背著或多或少的獵物下山。
“喂,阿大,最近生意是越來越難做了。”一個兩手空空,背著箭筒的年輕獵戶沖著身旁的健碩男子說道。
阿大一手拿著一只兔子,露出苦笑,“沒辦法,阿和腿折了,再加上山上的野獸變少,這座山確實不適合捕獵了。”
“那我們明天帶著大家去洛水縣,跟那邊的獵頭談談,看能不能讓我們也跟著一起。”
“也只能這樣了。”阿大嘆了口氣,遞給了年輕獵戶一只兔子,“今天就先這樣吧,大家回去休息休息,辛苦了一天也累了。”
年輕獵戶有些不好意思的接過兔子,眼神中透露出感激之色。
從山腳,有一個身穿黑色長袍的中年人一步步走過來,正巧看到了他們。
來人很是面善,年輕獵戶沖他笑了笑,“兄弟,這么晚上山?”
“東西掉山上了,回去找找。”中年人露出憨厚的笑容,面皮扯動,給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好似那張臉跟里面的皮肉完全沒有銜接在一起一般。
年輕獵戶看著他的臉有些心慌,意識到不禮貌,趕忙撓了撓頭,“那你可得小心,這山晚上可不安寧。”
“是啊,兄弟,還是明天再去找吧。”阿大友善的說道。
“沒事,找不到我就下山了,你們先回去吧。”中年人擺了擺手,步伐并未停頓,與他們側身而過。
待得中年人走遠之后,年輕獵戶這才松了口氣,湊到阿大身邊,悄聲說道,“阿大,那人你認識嗎?”
“好像是東街那頭的,之前在肉市場見過一面,怎么了?”
“我看那人有些奇怪。”年輕獵戶瞳孔閃動,顯得有些害怕。
靜悄悄的歡喜山偶爾傳來鳥雀的叫聲,眾人從山背陰的一面下山,本來早就習慣了,見健碩男子這幅表情,阿大也有些發怵。
“怎么個奇怪法?”
年輕獵戶腦海中浮現那副皮笑肉不笑的面孔,心中那種感覺更為強烈,他定了定神,轉過身去看向后方,并沒有看到中年人的身影,仿佛他只一瞬便消失了。
這種不安的感覺促使他的腳步加快,“回去再說。”
一行人就這樣下了山。
......
密林中,傳來腳步踩踏落枝的吱呀聲。
中年人臉上笑意全無,單手扯著自己的臉皮,仿佛拉著面團一般,一點也不覺得痛。
強力的拉扯使他的五官都被擠壓在了一起,黃色的臉皮顯露出一副邪惡的輪廓,整張臉幾乎全是嘴!
“該死的,那家伙說的果然沒錯,看來,只能這樣了。”
他自顧自念叨著,忽然停了下來。
“什么人?”草叢里傳來動靜,一條無毛的細長尾巴露了出來。
不多時,展露全貌。
是一只野豬,不過模樣與尋常野豬不一樣,身上肌肉豐碩,大耳朵和大鼻子都比尋常野豬小了一圈,尾巴也要長上不少。
唯一的特征是腳上的指甲和嘴上的獠牙。
“哦,原來不是人啊。”野豬盯著中年人,目光幽幽,竟口吐人言,“你不是這座山上的吧?上來有什么事?”
中年人呵呵一笑,“我找你們老大談談生意。”
“談生意?”野豬話語剛落,落葉飛起!
眨眼間,它便奔襲而至,中年人略微愣神,身體竟從中間往外延伸,看上去就好像是轉呼啦圈卻把肚子給甩了出去。
細長如鞭的尾巴橫掃而過,一顆碗口粗細的杉木應聲倒地!
“轟隆!”
突然暴起的殺意,就這么橫貫而出!
“你倒是有兩下子。”野豬嘴里噴出熱氣,極具肌肉美感的身體在草叢中悠悠漫步。
“不愧是侍衛級別,要是我剛剛沒反應過來,現在已經是一具尸體了。”
“你應該很慶幸,遇上的是我。”野豬冷冷說道,“如果你還要堅持上山的話,我不會手下留情。”
“不要這樣,我是來談生意的,不想惹事。”中年人用手指了指自己這張違和的臉,“你難道不想擁有這樣的身體?”
野豬掃了他一眼,眼神中露出輕蔑之意,“你是在向我炫耀?”
“不,我指的這個,就是生意。”中年人攤手,“只要你讓我跟你們老大見一面,我保證你也能像我這樣自由。”
“閉上你的嘴,滾出這里。”野豬身上的氣息猛地攀升,靈氣的強烈波動引得空氣震蕩,周邊落葉盤旋,兩只如同殘月彎刀的獠牙散發著冷冽的光。
逐客令。
中年人苦笑一聲,“那我只能殺了你了。”
“憑你?別說笑——”
一瞬之間,空氣凝固,萬籟寂靜。
“了”字還未落地,寒光掠過,如同鋼琴被按下黑色的一鍵,一道優雅的音符剛剛發聲便戛然而止。
“咕咚。”
豬頭滾落在地,流出粘稠的血液卷起不少淤泥雜草,瞪大的雙眼充滿了難以置信。
“平整光滑的圓切面充滿了藝術性,只是那流出的泊泊鮮血著實煞了風景。”
中年人為此感嘆,他收回了足有數米長如同彈簧般的手臂,兩指間夾著一柄如同蟬翼般透明的環形彎刀,滴血未沾。
他有些遺憾的看向野豬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眼中涌起了熱淚,里面蘊含著的是無盡的悲傷。
“對不起。”
“我竟然對你做出如此粗魯的舉動,真是該死!”
還未悲傷數秒,他的臉色再次變化,露出不加掩飾的笑,笑容詭異至極,笑聲令人毛骨悚然。
“優雅,優雅...不瞑目的死亡,便是我恩賜給你的優雅。”
“當然,優雅并不是天上明月,難以觸及。”
“大家都可以像我這樣,做到真正的優雅。不過優雅的前提條件,是具有華麗的外表。”
他剛剛還嫌棄自己這幅并不俊朗的面皮,甚至還有些討厭與面部肌肉不一致的應答表現。
現在,已深然陶醉。
“當然,我是例外。”
“低級的優雅是外在的表現,高級的優雅是內在的從容。”
他毫不懷疑自己的觀點,并深以為然。
嘴角露出一抹“得體”的笑容,中年人從上衣內掏出一枝血紅色的玫瑰,銜在嘴里,跨過野豬的尸體,再次停了下來。
他俯下身子,在那早已流盡血液的頭顱旁,輕聲低語,“而我,兩者兼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