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一道毫無波瀾的嗓音傳來，止住了許言。
“我們數量本就不多，何必趕盡殺絕呢？”
時大時小地動靜在通道中回蕩，許言抬頭望向前方，看見一道人影正在接近。
我就知道有人會來……許言縮了縮眼圈，掌心紅色光芒照舊凝聚。
擊殺移植體驗者，攪動渾水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只有這對男女前來。
況且剛才二人以為許言被困住，在原地沉默等待了一會，明顯不是在思考把他拆了這么簡單的對策。
“如果你不是聯邦的人，那我們大可交個朋友，新人……異種人并沒有你們想象的那么可怕，聯邦對你們的陰謀，遠勝過我們。”
人影還未露出全身，話語便接連不斷地傳出，但許言依舊沒有放手的意思，掌心紅得滴血，隨時可以了結身前的男女。
“怎么樣，城市之光？”
裹挾著笑意的話音未落，人影終于顯出真身，是個略顯老態的中年男人，一瘸一拐地停在了男女身后。
他先是看了看那團紅色光芒，不在意地笑了笑，然后直接對上了許言淡青色的機械眼眸。
黑暗襯托著死寂的氣氛，一時間仿佛聽覺再次失靈。
手臂微微顫抖，許言第一時間沒有回話，不是震驚于對方口中的‘城市之光’，而是對方的身份。
邋遢的胡須，破舊的衣服，微胖的體型，一瘸一拐的雙腿，這個人，他十七年前就見過了。
“這才對，這種事情沒有你的參與，其他異種人怎么敢做。”許言收攏心神，平靜地說道。
他沒有糾結對方知道‘城市之光’的傳聞，那些網上傳說，以對方的身份，瞞不住很正常，更何況對方是異種人的領袖，能力未知，但強度絕對不同凡響。
“所以，可以先放下武器嗎，我們或許可以好好談一談。”異種人領袖不避諱地點了點頭，淡淡地提醒道。
許言沉默片刻，掌心光芒褪去，放下了手臂，重新打量起對方。
寬松老舊的黑色夾克，許久未洗的半長頭發，還有完全不搭配的，褐色穿成黑色的牛仔褲，加上滿是劃痕的皮鞋，以及微微隆起的啤酒肚。
許言很想問一句：你十七年不換衣服的嗎？
至于對方的面容，他也說不準是經過了基因篩選，還是本身能力的緣故，十七過去，對方僅僅是老了一點而已，看上去是個中年人，但實際年齡絕不能從容貌判斷。
“你認識我？”許言一只手放下了，但另一只手還在防備那對男女。
“當然。”異種人領袖頷首，不露痕跡地瞥了一眼許言另一只手，但并不在意。
“零號城市最近發生了那么多事，規模大小雖然入不了聯邦的眼，但我們這些躲在暗處的人，難免會注意到。”
說完，他頓了頓，聲音低沉略帶沙啞，接著補充道：
“其實我們見過。”
見過？？！！許言一怔，但沒有表現出來，他現在完全放開了身體除手部以外的控制，看上去更像是冰冷的鐵疙瘩，可這并不意味他內心沒有翻江倒海。
然而還沒等許言開口，異種人領袖露出思索的神色，肯定地點了點頭：
“是的，我的記憶力還可以，是見過，雖然是錯開的。”
“在70號海底城市，你曾經遇到過‘靈視’，他是個喜歡穿白色西服的矮老頭，你和他們發生了沖突。”
“事后我收到‘靈視’的消息，我與他的通訊錄像在你手里，而他也將整個沖突的過程具現成了畫面，交給了我。”
許言愣了愣，沒來由地松了口氣，差點懷疑人生，于是模擬出一道人類原聲：
“那的確是算見過，雖然有點勉強。”
“‘勉強’先放在一邊。”異種人領袖揮了揮手，示意那對男女躲到身后，語氣略帶冷意，“我記得上次在海底城市，你也是打算下死手的。”
“何愁何怨？”
何愁何怨？那就得先從最開始的五萬塊錢說起了……許言僵硬地擺頭，反懟道：
“那是你們的人太沖動，完全只講自己的規矩，就如同身為領袖的你，也應該知道南半球的異種人激進派，越來越不好控制。”
許言完全不想在言語上落下風，既然對方提到了那盤通訊錄像，不如就拿出來說一說。
異種人領袖挑了挑眉，突然笑了一聲：
“沒錯，你很聰明，光是那一盤錄像，結合最近幾個月的事情，你應該知道了很多，也應該明白我的理念。”
“恕我直言，你的理念很可能會換來失望，你可能拉攏到大部分普通人類作為盟友，改變異種人的固有形象，但聯邦不是那么好推翻的，那畢竟是一個文明的大腦。”許言實事求是地說道。
“不試試怎么能說做不到呢？”異種人領袖搖了搖頭。
“靠什么？靠K？”許言順其自然地將話題引開。
關于那個青年K，已經快成了他的心病了。
異種人領袖撓了撓臟兮兮的頭發，頷首道：
“K，看來離開海底城市之后，你們又有了其他接觸，但我可以提醒你，他不是我的下屬，只是合作伙伴，如果你打算和他接觸，我建議你不要相信他的每一句話。”
“理由。”許言簡短吐出兩個字。
“他在聯邦的權力很大，但在藍星，就是一頭被鎖鏈鎖住的野獸，過于靠近，冷靜下的瘋狂會咬死你。”異種人領袖突然收斂笑容，慎重地說道。
話音落下，許言與異種人領袖對視，心中舉棋不定，對方的表情已經擺明，關于K的消息言至于此，沒有再說的必要。
不過想一想也對，這話無論真假，他們是合作伙伴，自己又算什么呢……許言沉定心神，開口說道：
“事實上，你在零號城市潛伏這么多年，海底城市的事結束后，沒有選擇來找我的麻煩，我大概明白了你的態度。”
“沒錯。”異種人領袖點頭道，“善意，我希望向更多的普通人類釋放善意，尤其是像你一樣的，有能力的普通人類，我一直堅信，異種人和普通人類可以和平共處。”
“這不是事后反賬的說法，我是真的這么想，正如你說，我沒有去找你的麻煩，但實際上，在網上關于你所作所為的傳說越來越多后，我已經有了接觸你的想法，但還沒找到機會。”
“你確信我會答應你？”許言笑了一聲。
異種人領袖跟著笑了笑，搖頭道：
“不確信，所以我才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今天不是湊巧了？”
“不過你跟蹤我的人，也是在調查納米核心的事吧，看的出來，通過一盤通訊錄像，你有了自己的想法，但我要告訴你，聯邦的手段可不僅僅是這么簡單。”
我知道不簡單，其實我知道的東西，說不定比你還多……許言心里想著，對方言語中拉攏的態度愈發明顯，就差直接說出來：
好兄弟！一起干！分你半壁江山！事成之后，你就是普通人類的王！
“城市之光……”異種人領袖還在說著，“小時候我第一次發現自己和普通人不一樣時，我覺得自己是個超人，也想過當英雄。”
“就像電視里，那些被調查局通緝，又可以執行正義的那種。”
“可后來，通緝是通緝了，正義的事……我覺得我無愧于自己的理想。”
“就像你一樣，撇去生命體征的不同，聯邦的所作所為，難以稱得上合格。”
“事實上，我們已經有了很多發現真相的人類盟友，他們都和你一樣，默默地實現著自己的抱負。”
這怎么又提到抱負的問題了，我沒那么大抱負，只是想搞清楚前因后果，然后離開這個銀河系角落，雖然現在連船也沒有……許言心里默默地想著……可事情說到這里了，該怎么回他呢？
察覺到許言的沉默，異種人領袖不在意地擺了擺手：
“我知道一時間難以決斷，我可以給你充足的時間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