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說了要屠城,便發現錦州是座空城。這讓多鐸怒不可遏。
但再怒也沒辦法,他也只能下令讓人搜城。
那邊阿濟格已經又昏睡過去。
過了一會,多鐸正打算讓人將他搬進錦州,他卻忽然又驚醒過來。
“我不進城。”
常年征戰沙場的直覺讓阿濟格下意識地抵觸進入錦州。
多鐸有些無奈,嘆道:“十二哥你怕什么?你傷這么重,我得把你安置在此。”
“我回盛京,傷再重我要能回盛京。”阿濟格道:“駐兵之前,一定要把城池搜干凈……城頭的火炮呢?”
“沒有火炮。”手機端一秒記住思路→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阿濟格這才稍覺放心,再次閉上眼。
多鐸無奈,陪著他在馬車上坐了,又讓人搞了一面鏡子,看著自己血肉模糊的臉越看越氣。
半夜無事……
愛新覺羅·杜度領著人在錦州城內巡檢。
杜度是努爾哈赤的長孫,他的父親是褚英。褚英作為努爾哈赤嫡長子,戰功累累,又是正經汗位繼承人。卻被幾個兄弟聯手弄了下去,年僅三十六歲便被坐罪處死。
皇太極繼位后,看杜度自然是不太順眼的。
哪怕杜度屢立戰功,并多次發誓會效忠皇太極,也依然得不到信任與重用。至今還只是個多羅安平貝勒。
以往每次伐楚,杜度一向是被留守。或者領個‘略錦州’的任命——就是來錦州附近割麥子。
這次好不容易隨軍出征。好嘛,又被丟到阿濟格麾下回援……
白天那場火炮并未打到杜度,一則他是前鋒,早走遠了,二則他也沒有威風的旗幟和鮮亮的盔甲。
此時杜度巡視了一圈,便找了個屋子坐下來。
才坐下來,他便開口向心腹抱怨道:“你看看,阿濟格兄弟這慫樣。被人家炮火一轟,連城都不敢入,就這樣也能封親王……”
“去年皇上賜諸王衣服時,就連一群貝子等都得到賞賜,唯獨把我給遺忘了……”思路最快 “我雖然竭力報效大清,有什么用?濟爾哈朗不過是常常把皇上放在嘴上,就封了個親王。我呢?”
他愛拿自己和濟爾哈朗比,無非是因為濟爾哈朗父親舒爾哈齊、兄長阿敏所犯之罪較之褚英并不遜色,但皇太極對濟爾哈朗明顯更厚待。
抱怨了老半天,便有旗丁來問:“安平貝勒,豫親王遣我來問城內可有異常?”
“沒有異常。”杜度道,“能有什么異常?”
那旗丁拱拱手,自去回復多鐸,不多時,十萬大軍向錦州城入駐。
杜度只坐在這民宅中抱怨不停。
“當年若不是代善誣陷我阿瑪,那汗位、如此的皇位,是誰坐還不一定……”
好一會,又有兵卒稟報道:“安平貝勒,城中發現大量糧草!”
“糧草?”
杜度一訝,又問道:“英親王、豫親王進城沒?”
“沒。”
“膽小鬼。”杜度罵了一聲,起身道:“領爺去看看……”
一間間倉庫被打開,八旗兵長槍捅去,只見一個個麻袋中的糧食流下來。
杜度看了一皺眉,喃喃道:“不對,楚軍既然能把人都帶走,怎么可能留下糧草?”
他細思片刻,不由喝道:“全部搬開!”
一句話喝完,他向后退了兩步。
“去,調兵過來,這倉庫后面必有伏兵……”
“有人!”忽然有人大喝道。
杜度側耳一聽,果然聽到麻袋后面有細微的響動。
“撞后面的墻!給我把這些人都拿下……”
“別讓他們跑了……”
下一刻,巨大的爆炸猛然炸開!
杜度才來得及拔刀,眼前已是一團明晃晃的火陷……
“嘭!”
無數殘肢飛濺而出,接著被火陷迅速吞噬。
杜度再也不能抱怨了……
與此同時,錦州城各處。
有旗丁下馬,從路邊撿起一塊小小的黑色碎石,對著月光看起來。
有旗丁從民房的窗臺上抹了一層灰塵,在手中仔細研磨……
有旗丁俯在街渠邊吸著鼻子,探出手在渠水中撈了一把。
“這水怎么這么臭……嗯?煤油?”
下一刻,火苗如巨龍一般倏然竄出來!
“啊……”
“轟!”
整個錦州城如亮起一輪日光,明晃如白晝。
無數慘叫聲猛然響起。
數不清的士卒大喊著,向城處沖出來。
十萬大軍只行進到一半,登時被擁堵在城門處,一時踩踏死傷無算。
緊接著,護城河上也騰起巨大的火焰,慘叫聲愈發凄冽……
多鐸目光看去,只見錦州城已是一片火海。
他看著那些火海中的士卒,氣得連牙齒都在打顫。
“天亮了?”
阿濟格睜開眼,下一刻,陷入巨大的震驚之中。
“怎……怎么回事……”
時光流轉。
積雪巷中,王笑對唐芊芊道:“我們做煤炭生意吧……”
遼東,巨大的海船停泊在海岸,一麻袋一麻袋的糧草被送往錦州……
秦家高塔上,王笑對秦成業道:“這是我最后一次給錦州運糧……”
秦成業屋中,王笑卻又道:“三萬關寧鐵騎突入盛京腹地,以戰養戰;滿城人丁都會被送走……那,我還運糧來做什么?”
“我需要三百死士……”
這一夜的錦州城,如鬼魅一般的三百死士從井底、地窖、狗洞、倉庫的麻袋下……一個一個站起身子,無言地拉開火折子。
巨大的爆炸與轟鳴中,他們的身軀與清軍一同被燒為灰燼。
有人慘叫,有人沉默著……
馬小六腳步飛快。
他從小就是在錦州城中長大,但今夜,他要把錦州城燒為廢墟,把數萬清軍葬在他的家鄉。
他從小就是在關寧鐵騎軍中長大,但今夜,沒有馬,他要徒步在敵軍中跑動,只靠自己的雙腳。
馬小六已經點燃了好幾條溝渠,他打算去東城門,把城門炸塌。
跑過一條街道,前面方一群清軍大喊著經過。
馬小六身子一轉,躲在角落。
等著那群人跑過,他從懷中摸出一個火折子,拉開,丟在一間木屋中。
火光倏然騰起,馬小六拔腿繼續向東城門跑去。
遠遠的,他看到同袍楊大力正在城門邊的角落里挖火藥引子。
馬小六長舒一口氣……
下一刻,幾支利箭射去,楊大力的身體顫了兩下,倒在地上。
馬小六大驚,飛快向那邊奔去。
“嗖”的一聲,一支箭矢正中他的膝彎。
身后數不清的腳步響起。
馬小六就地一滾,貓在草中,拖著受傷的腿繼續跑……
箭雨不斷射來。
“噗……噗……”
未披甲的身軀終于倒下去……
馬小六看著那火藥引子和楊大力的尸體,奮力又爬了兩下。
“嗖!”
利箭穿過他的脖子,將他釘在地上。
馬小六的一雙眼看著前方,俱是不甘。但他已沒了聲息。
遠處,無數清兵高喊著,向東城涌來。
“快!這邊可以出城……”
黑暗中,有一只手探進馬小六的懷里,掏出一支火折子……
“哈哈哈……跟老子一起死吧!”
這是楊大力好幾天以來第一次說話,聲音很虛弱,也很怪異。
“轟!”
一聲巨響,東城門轟然坍塌下去。
火焰將楊大力和馬小六的身軀燃為齏粉,也向數不清的清兵襲卷而去。
“哈哈哈哈……老子一條命換你們這……”
一句話戛然而止,替代它的是無數慘叫……
錦州城外,紫荊山。
望著遠處的火海,董濟和喃喃道:“第五層?”
“董先生此言何意?”
“王笑留下的布置,其實都是在逼奴酋回援……”
秦山海撫了撫殘肢,笑了一下。
“那我們再加一層,我們來做第六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