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朝中發生的事卻也有個官方說辭。
——太子遇刺,陛下成立錦衣衛徹查,結果查出是文家受人指使所為,一夜之間,錦衣衛抄查了文家,但幕后指使者還沒有被揪出來。
廠衛以緝查太子案為名專恣橫暴,朝堂上人人自危,誰都有可能、但也都不想成為那個‘幕后指使者’。
從文家抄出了巨額資產,但對于百官而言,龍椅上那位陛下愈加深沉獨斷,于國事恐非好事。
暗流涌動之間,不少人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個沒有官職卻在此事中參與頗深的準附馬王笑身上。
在許多人想來,這一夜抄家之后,還有許多手尾要收拾,大家都等著看錦衣衛下一步的動作,看看接下來還要牽連誰,還想吞誰的利益。
同樣被盯上的還有錢承運、白義章、張永年、左經綸……
五百多萬兩銀子歸入國庫,文家的產業還在清點,這些事都落在了戶部侍郎白義章身上。不管出于何種考量,王笑都應該想辦法拉攏住他這位舅父。
錢承運受文家脅迫蒙蔽、陷害太子少師盧正初,本已獲罪落獄。然而檢舉有功又大義滅親,權衡功過,只被貶為戶部員外郎。這樣一個職位其實頗值得琢磨,顯然,錢承運圣眷猶在。
左經綸、張永年更不必說,一個高居內閣,愈得陛下倚重,權柄日重;一個能緝查百官,無孔不入。
若是王笑能將這張網織起來,也許真的能打破天家祖訓,成為兩百年間唯一一個能掌權的楚朝附馬……
出人意料的,王笑并沒有更多的涉足這些事。這些重要的人他一個也沒有去見。
抄了文家之后,他仿佛決心從朝政中抽身出來,每天只是在京郊往返,似乎一心打理自己那個什么狗屁產業園的生意。
“王笑今日又去了哪里?”
“還是去了京郊,說是要救助難民、防治瘟疫。”
“哼,裝模作樣,收買人心。”
——這樣的對話時有在京城中某幾處府邸發生……
王笑其實也知道每天都有許多人鬼鬼祟祟摸在自己后面,打探自己的行蹤。
但他每每看到身后那些影影綽綽,心中是有些苦笑的。
這些人呵,大概以為自己在準備什么陰謀,打算再抄誰的家吧。
可惜,這許多雙眼睛,只能看到權勢籌謀,看不到民生艱苦。
事實上,京畿的情況已經很不好了。大量面黃饑瘦的逃難者涌向京城,成群成群地縮在城墻下瑟瑟發抖,每天都有大量餓死、病死、凍死的人。
同時,京郊產業園以極快地速度在擴張著。收容難民,將病者隔離觀察,給康健者施粥、換上干凈的衣物,再送去挖煤、開荒、紡織、建屋……勞作的人來來往往,一排排房屋被搭建起來。
人們猜測著這個產業園每天要花出去多少銀子,猜測著這些銀子哪里來的。
世態生死間,陰謀與欲望重新破碎交融,匯成暗流。而暗流之上,絕大多數人只是麻木地試著生存下來。
雪花紛飛,雄偉的城墻之外,四面八方的人涌來,一部分倒在雪地里,幸運的一部分人在捧起一碗熱氣騰騰的粥,洗了一個熱水澡之后,開始新的生活。一切還很簡陋,但至少活了下來。
時不時有鋪著干草的馬車在深夜里馳入荒野,之后遠處的荒野里會燃起一道火光。極少有人知道那是在干什么……
另外,從第一場雪開始,糧價便在不停瘋漲。
秦玄策拿了五千兩銀子買糧開棚救粥,三天便已告罄。
看著最后一碗粥被領走,后面長長的隊伍每張臉上都是失望之色,左明心當時便有些嘆息。
秦玄策見她這樣,便難得有些焦急起來。
他出身優渥,又見慣了生死,本來對這些民生疾苦是不太上心的,如今卻是每天跟在王笑身后關心難民的安置事宜。
而王笑雖沒去見左經綸,卻是借著秦玄策與左明心在暗中聯絡。
抄家幾日之后,王笑與秦玄策步入產業園,邊走邊說著話。
“左經綸同意將京郊的那些良田租賃給我們,但他要一個錦衣衛同知的職位,人選叫杜和正,原先是神機營的。”秦玄策道。
“租賃?”王笑微微有些訝然,“朝庭原先不是打算發賣嗎?”
秦玄策點點頭,道:“本來是,但左經綸上奏要清丈田地,又說什么以后官田不得發賣,只能賃與貧民種地。”
“他想要改制?”
秦玄策道:“也許是吧,只讓明心傳了這一句話,那同知的位置你給不給?”
“這種事哪里是我做得了主的。”王笑聳聳肩,淡淡道:“他一個閣老,要安排一個同知還不簡單?你就和他說,張永年不會反對。”
這是早就定好的利益交換,暫時也沒什么好說的。
王笑又道:“你再讓左姑娘告訴朵朵,和錢承運說,看好白義章。”
“奸臣看住貪官,虧你想得出來。”秦玄策道:“你若是不想讓尾巴跟著你,我替你清了便是,可苦這樣傳話?”
“盯著就盯著吧,我也想看看是哪些人想打我主意。”
兩人說著話,步入公房,又讓人去喊傅青主過來。
秦玄策看著窗外忙忙亂亂的景象,道:“我那五千兩只花了三天,你這產業園一天得花多少銀子?又是從哪來的銀子?”
王笑神秘一笑道:“我不告訴你。”
秦玄策頗為不爽地撇了撇嘴,他目光看去,卻見那邊傅青主正在與一個文士打扮的老者說話。
“那老頭是誰?”秦玄策問道。
王笑道:“文有才。給文家打理生意的管事。”
“這種人你也敢用……”秦玄策忽然眉頭一皺,似乎想到了什么,四下一看壓低聲音道:“我聽文博簡說他不止有那些銀子,該不會真的還有別的錢?被你搞來了?”
王笑眨了眨眼。
“你他娘的,你不讓別人拿陛下的錢,你自己卻拿了最多。”秦玄策極是不忿,又輕聲問道:“有多少?”
“我不告訴你。”
“你現在不怕陛下知道了?”
王笑道:“誰敢讓陛下知道?你以為這些錢全是文家的?”
“哈,是那些勛貴府放在文家的本錢?”秦玄策說著,哂笑一聲:“附骨之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