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羅多打了個寒顫。他想起了洛絲羅瑞恩的草坪和噴泉,還有那晴朗卻不刺眼的天空以及霏霏細雨。自從他們離開羅瑞恩之后,天氣一天壞過一天,就連原本樂觀的萊戈拉斯也逐漸沉默。四艘小船之間也極少交流,微微泛起的水聲讓人失去了交談欲望,只有沉默,以及隨之而來的睡意。
只有費恩還能自顧自地看書,只不過阿拉貢不允許一個非自然的光源出現在河道上,因為那會引起敵人的注意。弗羅多倒是曾經想借幾本巫師的書來看,但他發現他雖然看得懂上面寫的字,但卻念不出來,書中還有許多直線曲線,以及各種聞所未聞的符號。
他現在覺得還是打瞌睡比較好。
“別這樣看我。”小法師說,“我只是在解析斗篷上的魔法。這魔法可真夠原始的,我試圖解析、比對出這個魔法,讓以后我們沒有了斗篷也能藏身。”
“但精靈說,這是將他們對事物的熱愛……”
“相信我,這就是魔法。說不定我解析出來之后你也能學習呢,弗羅多,這可是個傳家手藝。”
行進至第四天的黃昏時分,山姆向后看去。他的視線掠過了低著頭的弗羅多和阿拉貢,還有跟在后面的三條船。霍比特人昏昏欲睡,他渴望扎營休息,渴望腳踏實地的感覺,即便是精靈的小船,對于霍比特人來說還是有些太過狂野了。突然,有個東西吸引了他的視線,山姆一下子精神了起來,但當他揉了揉自己眼睛的時候,卻發現那東西已經不見了。
那天晚上,阿拉貢帶領著他們靠近現的一個河中小島扎營。這里與其說是小島,不如說是河水退去之后露出的淺灘,他們腳底下的不是什么干燥的泥土,而是濕潤的沙洲。但沒關系,已經沒有人會嫌棄這種地方了,遠征隊已經足夠累了。
山姆裹著毯子躺在弗羅多旁邊。“弗羅多先生,在我們停下來的一兩個鐘頭以前,我做了個很滑稽的夢。”他說,“要么也許不是夢,反正很滑稽。”
“我的好山姆,那是什么夢?”弗羅多微閉著眼睛回答道,他了解山姆,不管是什么情況,只要山姆不把事情講完,這個敦實的園丁是不會老實睡覺的。弗羅多說,“自從我們離開洛絲羅瑞恩,我就沒看見也沒想過任何能讓我笑的事。”
“不是那種滑稽,弗羅多先生,是很古怪。那要不是夢的話,可就不對頭了。你最好聽聽看。是這樣的:我看見一截木頭長了眼睛!”
“木頭這部分沒問題,”弗羅多說,“大河里有好多浮木。但眼睛就省省吧!如果想知道木頭會不會長眼睛,你還不如問問費恩維迪恩先生。”
“我問了,弗羅多先生。但費恩維迪恩先生拉著我講了好久木頭上生長的各種菌類,還有美味的黃油煎香菇,他說他也不知道有什么木頭能長眼睛,他倒是能讓許多東西長出眼睛。他還問我要不要看,我很害怕,就沒答應。”山姆說,“這么說吧,就是那眼睛讓我一下子坐起來的。當時半明半暗的,我看見一截我以為是木頭的東西,跟在吉姆利的船后漂,我也沒怎么在意。然后,那截木頭好像慢慢趕上我們。你可能會說,這實在太詭異了,因為大伙兒都是一樣是在水上漂。可就在那是,我看到了眼睛——差不多就像兩個蒼白的圓點,一閃一閃的,就在木頭靠近的這端的一個鼓包上。這還沒完,那不是一截木頭!因為它有著像漿一樣的腳,監視就像是天鵝的腳一樣,只不過這腳顯得更大,還不停起起落落劃著水。”
山姆壓低聲音,描述著自己的所見所聞。他說,“我就在那時候坐直了身子,還揉了揉眼睛,打算要是趕走睡意以后發現它還在,就大聲叫你們看。因為不管那是個什么東西,它那會兒都正在快速趕上來,離吉姆利背后越來越近。但不曉得是不是那兩盞燈看見我動了,而且盯著它,或者是我一下子清醒了,我不知道。總之等我再看過去,那就消失不見了。”
弗羅多也警覺了起來。在抵達洛瑞羅瑞恩的那天晚上,他就曾經看到一個長著眼睛的奇怪生物朝著他們所住的弗來特爬了上來,哈爾迪爾也看見了。他一直擔心那東西,弗羅多覺得那家伙一直躲在墨瑞亞,就是在那時候跟上遠征隊的。
山姆聽了之后更是擔心,他擔心哪天晚上,就會發現有些骯臟惡心的手指頭勒住了他們的脖子。因此園丁打算放哨,他可以明天再睡,反正他平時在船上就和一件行李差不多。
“我會這么說,”弗羅多說,“而且我還會說,是個‘長著眼睛的行李’。你放哨沒問題,不過你必須保證在半夜叫醒我來換班。如果在那之前沒發生什么事的話。”
等到費恩給所有人做完一頓糊糊晚餐之后,遠征隊疲憊地睡下了。這旅程并不消耗太多體力,但卻極為折磨人,他們都需要好好養足精神。正在這萬籟俱寂的時刻,弗羅多再次從沉睡中被搖醒。
“叫醒你真是不好意思。”山姆在弗羅多耳邊低聲說道,“不過這是你說得,沒什么要緊事,或者說,不太多——不久之前,我覺得自己聽見了很輕的濺水聲,還有抽鼻子聲。可是你夜里在河邊會聽到不少古怪的聲音。”
山姆躺下了,輪到弗羅多放哨了,他坐起身,蜷縮在毯子里,努力保持著清醒。時間過得很慢,一分鐘接著一分鐘,一個鐘頭接著一個鐘頭,但都平安無事。正當弗羅多想屈從與躺下的欲望的時候,他突然看到有個幾乎難以辨認的黑影漂近了,他模模糊糊地看見,意志發白的手伸了出去抓住船舷,接著抬了起來,直直瞪著弗羅多。
那雙眼睛距離弗羅多頂多只有一兩碼的距離,霍比特人甚至聽得見吸氣聲。他猛地站了起來,從劍鞘中拔出了刺叮劍。那雙眼睛一瞬間便消失不見了,阿拉貢也翻了個身,從夢中驚醒,翻身坐了起來。
“怎么回事?”他迅速坐了起來,一躍而起來到弗羅多身邊,“我在睡夢中感到異動。你怎么拔出劍來了”
“咕嚕。”弗羅多說,“至少我猜是他。”
“我并不感到意外。”阿拉貢說,“巫師早已提醒我了,他說那家伙可能是跟著魔戒的。自從我們取道大河行船,他就伏在一截木頭上,用手腳劃水跟著我們,有一兩個晚上我試圖捕捉他,但是他比狐貍還狡猾,跟魚一樣滑溜。明天,我們得試著走快點,或者讓巫師布置一兩個陷阱,試試能不能抓住他。今晚剩下的時間我來放哨,我真希望能親手逮住那個可憐蟲,或許我們還能拿他派上點用場,但如果我們抓不住他,我們就該試試甩掉他。他非常危險,就算他無法趁夜謀害我們,他也很有可能引得附近的敵人發現我們的蹤跡。”
但接下來的時間里,咕嚕再也沒有出現。阿拉貢將昨晚的事情和遠征隊的其他人說了一遍之后,他們便開始保持警惕,但一直到航程結束,他們都沒有再次見到咕嚕。但沒有人覺得咕嚕會放棄跟蹤,因此阿拉貢安排他們加長了劃船行進的時間,趁著晨昏和夜里趕路,白天休息,盡可能借著地形來藏身。
連續七天,平安無事。他們看見大地上出現了一個個淺黃與淡綠色的池塘,池塘閃著微光,一輪皎潔的新月倒映在遙遠的湖泊之中。第二天,兩側河岸開始拔高,逐漸變成巖壁,沒過多久,他們就經過了一片起伏的丘陵,上面長滿了茂密的荊棘和黑刺李灌木,黑莓叢和蔓生植物糾纏在一起。在陡峭的河岸后方是風化的低矮峭壁,以及久經風雨的灰色石柱,石柱上爬滿了常春藤。再往后是高高聳立的山脊,上面矗立著被風吹得歪斜的冷杉樹。
遠征隊正在接近埃敏穆伊的灰色丘陵,大荒野的南方邊界。這里是位于褐地以南、濕平野以北的一片崎嶇的丘陵地帶,安都因大河穿過其間深切的河谷,注入山區南端的能希斯艾爾湖。
這里的峭壁和石柱之前生活著許多飛鳥,這些飛鳥成天在高空盤旋,數量極多的鳥類甚至遮住了陽光。
待了第八天夜晚,新月沉入了暮色。阿拉貢決定再冒險一次,趁著夜間航行。因為他們已經來到了就算是阿拉貢也不熟悉的地方。
“從此地到薩恩蓋比爾的險灘,這段路我過去從未走過水路。”他說,“不過,我若是沒算錯的話,那險灘還在前方好幾里格遠。但即便在我們到達那里之前,也仍有一些危險的地方:河中有不少礁石和石洲,我們一定要高度警覺,不要劃得太快。”
由于這一次的航行極為危險,小法師在每艘小船的船頭上各亮起一個小光球,雖然照得不太遠,但只要不是劃得太快,就能及時躲避礁石。阿拉貢的船仍然劃在最前方。
突然間,所有船都失控了,一股急流將小船朝左一推,遠征隊可以看到白色水沫沖擊著一排如同牙齒一般遠遠深入水中的尖銳礁石。波洛米爾快氣瘋了,沒有船能夠安然無恙地通過薩恩蓋比爾,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都是如此。
薩恩蓋比爾是安都因大河在阿剛那斯雙柱上游的的一段險灘。整段險灘大約有一哩多長,其中豎立著尖樁一般的巖石尖刺。為了渡過薩恩蓋比爾。人們在安都因河的西岸上修建了一條運輸古道,旅行者可以在抵達薩恩蓋比爾之前把小船搬運上岸,從陸路繞過險灘。
波洛米爾還以為阿拉貢有著能夠通過薩恩蓋比爾的方法,才會跟著他一起劃船。此時阿拉貢也頗為后悔,他輕視了這里的危險。
“后退!后退!”游俠大喊道,“掉頭!全力掉頭!”
費恩可沒有蠢到試圖凍結河流,在如此強大的水流沖擊下,只會發生一種情況,那就是凌汛。因此他試圖在兩座巖石尖刺之間上架起一座冰墻,不用攔截河水,只需要能夠攔住小船就夠了。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這里的水流遠比他想象的還要急得多,河水的攜帶動能也超出他的想象,冰墻剛剛構建出來就被噴濺上礁石的河水沖走。
小法師別無他法,只能施展起一個最新學會的法術。一個六環變化系法術,操縱水位。
在他的手下,四艘小船附近的水流慢慢變得無比平靜,緊接著,河水突然漲起,超出河面足足二十尺。河水拖著四艘小船向著西岸漂去,等到河水從岸邊退去的時候,遠征隊才松了口氣。
沒等他們下船,突然間,數聲弓弦聲砰然響起,數支箭矢呼嘯著從遠征隊的頭頂飛過。
遠征隊的其他人紛紛矮下身,拔出長劍,他們只看到箭從東岸飛來,卻不知道有多少敵人。
“Yrch!”眼力最好的萊格萊斯喊道,他拿出加拉茲民的長弓,試圖反擊。小法師也擋在了希瑞面前,當一支黑羽箭飛向他面門的時候突然停滯了下來,原路返回,沒多久,遠征隊就聽見一聲慘叫。
“看來有人想要辦一場宴會。”費恩抽出魔杖,他甚至懶得使用自己的寶石施展法術,數顆火焰珠子就飛了出去,他只管找準羽箭飛來的方向攻擊。火光給萊戈拉斯提供了不少便利,即便是一閃而逝的漆黑身影也足夠讓他捕獲敵人的蹤跡,精靈的箭矢如同跗骨之蛆一般跟隨著每一位奧克。
費恩伸出手按在萊戈拉斯的箭袋上,精靈發現,他抽出的箭矢上居然帶著點點火光。
“十二支箭。”小法師說,“最多那么多。”
“我想足夠了。”精靈笑著說道。
“還有東西!”希瑞指著天空大喊道。她借著星光,在有著墨黑烏云的天空下,看到了南方升起的巨大烏云,“那是什么?”
一個黑影從南方的一片漆黑中脫出,朝著遠征隊飛了過來。那東西貌似烏云卻不是烏云,它逼近的時候遮蔽了所有的光線,那是一個巨大的有翼生物。
幸存的奧克在看到那東西的時候爆發出了狂歡。
加拉茲民的大弓輕響,那東西發出粗啞的尖叫從空中墜下,借著箭矢上一閃而逝的火光,遠征隊看到那東西還帶著鱗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