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時分,是希瑞搖醒了費恩。
“走吧,”希瑞小聲說道,“誰也別驚動”
費恩看了看睡在旁邊的米希爾,小聲說道,“不跟米希爾告別嗎?”
“沒必要了”希瑞低下頭,“可能再也見不到了”
“好吧。”費恩下床,借助蠟燭的微光把桌子上的書與卷軸收緊了次元袋中,穿好最近偏愛的紅色長袍,“趕緊穿好衣服吧。”
“小獵鷹,你到底想逃避誰?我,還是你自己?”米希爾突然開口說道,其實她一直沒有睡著。她坐了起來,看著希瑞問道。
“我”正在收拾東西的希瑞支支吾吾,她深吸一口氣,下決心似的開口說道,“我已經受夠逃避了,現在我只想抓住一些東西,所以我必須回去希望你能理解,米希爾。”
“所以你們才對我這么好?這些天來頭一次也是分別前的最后一次?然后徹底忘記我們?”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你們的,米希爾。”希瑞走上前抱住還坐在床上的米希爾。
“你會的。”
“我不會,我向你保證,這也不是最后一次。我會找到你,我會回來接你駕著六匹馬拉著的金色馬車,帶上大批隨從。等著我,我很快就會擁有權力,巨大的權力。我一定會改變你的命運等著我。你會看到我能做成什么,看到我們改變什么。”希瑞把頭埋進女孩的肩窩里,小聲發誓,也像是對自己發誓。
“那你需要很大的權力。”米希爾嘆了口氣,接受過良好家庭教育的她深知這有多困難,“還有強大的魔法”
“這也是有可能的。”希瑞舔了舔嘴唇,“別說是魔法只要我能成功,我失去的一切都能找回來它們將重新屬于我。我向你保證,等我們再次見面,你一定會大吃一驚的。”
短發的米希爾轉過頭,透過窗戶,看著天邊的粉藍兩色條紋。東方已經現出曙光。
“是啊。”她輕聲說,“如果我們還能再見,我會非常吃驚的。如果我還能見到你的話。快走吧,別再磨磨蹭蹭了。”
“等著我。”希瑞吸了吸鼻子,“千萬別死了。好好考慮一下霍斯珀恩提到的特赦。就算吉賽爾赫他們不答應……你也應該接受,米希爾。只有這樣你才能活下去。我會回來找你的。我發誓。”
“吻我,gvalch'ca。”
天色破曉。光輝中帶著一點寒意。
“我愛你,米希爾。”
“我也愛你,小獵鷹。趕緊走吧。”
費恩看著兩人的深情告別,并沒有多么感動,即使那個人是同床共枕過的女子,但是米希爾始終是個過客,無論對于他還是對于希瑞來說,都是一樣的。雖然他有很多想問希瑞的,比如她到底在想什么,為什么要取回過去的東西。不過現在不是時候。
“房子明天中午才會消失。”費恩收拾完東西,也準備好自己所有的裝備,比如法術抗力戒指和各種魔杖,“再見,米希爾。”
“再見,費恩。”
希瑞和費恩走到馬廄,牽出自己的馬。希瑞的凱爾比在天邊的微光中閃閃發亮,而費恩的雜色馬則顯得有些糟糕,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他們騎上馬,找到北方,一路騎行。等進入密林之后,費恩才向希瑞問道,“你在想什么?不當狩魔獵人了嗎?”
“我知道自己沒法回到過去。我知道自己不再是辛特拉的公主,而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人。我知道自己喪失了繼承權,失去了一切,而我必須牢記這個事實。有人用冷靜而巧妙的方式向我解釋過這些,我聽進去了,并以同樣冷靜的心態接受了。”希瑞以一種憤憤不平的口吻說道,“可突然間,這些東西又回來了。先是那個卡薩德伊男爵的女兒,那個賤貨居然在我面前炫耀本來我已經不在乎什么頭銜了,可我就是壓不住火。我擺出不可一世的架勢,沖她大聲尖叫,因為我的頭銜可比她大得多,出身也比她更尊貴。從那時起,我對這事一直耿耿于懷,我能感覺到憤怒在心頭滋長。”
“只有這些?”費恩有些生氣,他怒視著希瑞,“就因為一個鄉下貴族千金?”
“他們先前總跟我提什么宿命但就因為一場再簡單不過的騙局,享受宿命的成了另一個人。有人冒充我,冒充成辛特拉的希瑞,她就可以為所欲為,可以奢華無度……不,我的腦子已經一片空白了我猛然意識到我吃不飽,穿不暖,被迫露宿荒郊野外,只能用冰冷的溪水清洗下身我!我本來擁有純金的浴缸!擁有薰衣草和玫瑰味道的洗澡水!擁有溫熱的毛巾!干凈的床!”希瑞沒有看費恩的表情。
“這些你都會擁有。”費恩已經壓抑不住自己的怒火,“這些我都會給你,我擁有比國王還要多的黃金。一整個倉庫的黃金都是我的,只要你想,你就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富有的女人。你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嗎?你以為那個冒充你的女孩只是在享受嗎?當你出現在世人面前的時候,她的價值就消失了,等待她的還能有什么?臭烘烘的豬圈,一個農夫甚至是一整個村莊的農夫?她不可能真正成為你,希瑞!”
“我想返回辛特拉。”
“去那里干嘛”
“我要坐上那里的王位,如果你放棄的話。”
“我放棄,希瑞。看在瘟疫的份上,你到底在想什么?難道還要我再說一遍嗎?辛特拉已經完蛋了,剩下的只有鬣狗一樣的北方王國。除非你想被哪個國王帶回去,然后過兩年領著不知道是誰的小崽子再次出現。”
希瑞不再反駁費恩的話,兩人默默向北前行。雖說費恩并不贊同希瑞的想法,但是他們還是繼續走著,向著弗吉漢姆前進。從這里去往辛特拉,最輕松的路線不是一路往北,因為沿途的荒郊野嶺和泥沼湖灘只能拖慢速度。先去弗吉漢姆,然后轉道西北邊的麥提那城,也就是麥提那王國的首都。再穿過馬格·迪耶拉平原,沿商道到紐倫斯城。接著要選擇紐倫斯北面的大路,一直走到耶雷納河谷。到了那兒就簡單了,只要跟上從不間斷的軍隊和運輸隊,最后便會來到那賽爾旁邊的瑪那達山谷。越過“瑪那達階梯”,也就是通往北方的山道,就能抵達辛特拉了。
清晨,密林中的濃霧散去少許,但是仍然讓人昏昏欲睡。但是費恩和希瑞的睡意很快被叫喊聲和馬蹄聲打破了,一群騎手鉆進了樹林。
二人的反應如此迅速又如此一致,就像一起演練了好幾周。他們勒住韁繩,調轉馬頭,身子貼近馬鬃,立刻縱馬疾馳,大聲呼喊,腿夾馬肚,催趕坐騎快跑。數根羽箭從他們頭頂掠過,呼喊聲、馬蹄聲和金屬碰撞聲也席卷而來。
“進森林。”希瑞嫻熟地指引著費恩。
他們突然轉向,但速度不減。希瑞伏低身子,緊緊貼著馬頸,因為抽打她的樹枝隨時可能將她掃落馬下。她看到一支弩箭擊中旁邊的赤楊樹,立時木屑飛濺。她尖叫著催馬加速,唯恐另一支箭釘進她的脊背。
并沒有經過八小時睡眠的費恩精神不是很好,他感覺自己的寶石腰帶中的一些法術模型與他失去了聯系。突然之間,費恩感覺肩膀上一陣劇痛,比紅袍的顏色更加深沉的鮮血流了出來。
他們在一條樹溝旁勒住馬,然后以更危險的速度沖下山坡,奔入一片刺木叢生的矮林。就在這時,費恩滑下馬鞍,摔進了灌木叢,雜色馬嘶鳴一聲,人立而起,甩動尾巴繼續往前飛奔。希瑞沒有絲毫猶豫,跳下馬背,給了馬屁股一巴掌,她的馬立刻朝雜色馬追去。希瑞扶起費恩,兩人一起鉆進灌木叢深處。穿過一叢赤楊時,他倆腳下一絆,順著山坡滾了下去,直到覆蓋著高大蕨類的谷底才算停下,青苔和蘑菇減緩了二人墜落的速度。
坡頂上傳來馬蹄聲。幸運的是,追兵在林間飛馳,只顧追逐兩匹驚馬,沒人注意到跌落谷底的二人。
“他們是誰?”希瑞低聲問道,她扭動身子,從費恩身下鉆出,抬手扒拉掉纏在頭發間的蘑菇。“總督的手下?還是瓦恩哈根家族?”
“不清楚”費恩面色蒼白,忍著疼痛,“也有可能是普通強盜。小聲點,他們會聽到的。疼痛讓我無法釋放法術。”
“嗬!嗬!這——邊——!”聲音從坡頂傳來,“從左邊繞過去!左——邊——!”
“費恩,”希瑞看著費恩的肩膀,“你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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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費恩用顫抖的手從次元袋之中取出小剪刀,他自己把長袍的肩膀部位剪開,“見鬼,是彈丸弩專門發射鐵彈丸,多半還有碎鐵釘。”
馬蹄聲一陣陣傳來。有人吹了聲口哨,還有人大喊一聲,下命令掉頭。希瑞豎起耳朵。
“他們走了。”她低聲道,“他們放棄了,說明他們沒抓到馬。”
“那就好。”
“我們也沒法抓住它們了,你能走路嗎?”
“不能,也沒這個必要。”費恩把次元袋中的鑷子塞進希瑞手中,“幫我取出來,然后我用靈藥治愈我自己。”
費恩不打算服用鎮痛靈藥,這種影響大腦的藥物對于一個法師來說,用得越少越好。
希瑞從來沒有學過如何清理傷口,這是第一次。她粗糙的手法使得傷口撕裂得更大,每一次觸碰都讓費恩顫抖。費恩用自我冥想的小技巧來讓疼痛減輕,他之后還要準備酒精等消毒措施,免得成為一個死于傷口感染的丟人法師。
“好了,”希瑞攤開的掌心之中有幾片黑乎乎的小鐵片,誰知道上面沾過什么,是鐵銹?或許更糟,還有可能是糞便。
費恩咧了咧嘴,讓希瑞把這些東西扔掉,然后從次元袋中取出醫用酒精。
“一口氣全倒進去。”費恩說道,“即使我疼暈了也繼續倒。然后看到這個紫色的小水晶瓶了嗎?把上面的藥膏抹進我的傷口里,然后用繃帶包起來,我就會好的。”
“好的,好的我記住了”希瑞第一次用靈藥實踐。
“葉奈法沒有教過你嗎?”
“她只交給我基礎,南尼克嬤嬤也沒有讓我實踐。”
“真是見鬼的教學效率,開始吧。記住,即使我暈了過去也不要停止。明白嗎。”
“明白了。”
當酒精倒下的時候,費恩發現他還是高估了自己對于疼痛的忍耐能力,劇痛席卷全身,他腦中的人體自然的保險裝置驟然崩斷。
“還是用鎮痛靈藥比較好。”費恩眼前一黑,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