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德里恩從特莉絲那獲得了杰洛特的位置之后就急匆匆地趕了過來,他給杰洛特帶來了不少的新消息。他們邊走邊談論,不過不是去往布洛克萊昂的中心。
“尼弗迦德人,”詩人開口說道,“攻擊了萊里亞和亞甸。而且是不宣而戰。理由應該是德馬維的部隊攻擊了多爾·安格拉的邊境要塞,這事發生在仙尼德島巫師集會期間。有些人說是陷害,說偽裝成德馬維手下的其實是尼弗迦德人。也許我們永遠都沒法知道真相了。總之,尼弗迦德人的反擊既迅速又猛烈,跨過邊界的是一支大軍,從規模來看,他們起碼在多爾·安格拉集結了幾個星期,甚至幾個月。史帕拉和史卡拉,這兩座萊里亞邊境的要塞不到三天就被攻陷。利維亞人做好了被敵方圍攻數月的準備,但在兩天后就迫于公會和商人的壓力而開門投降——因為尼弗迦德人承諾說,只要放棄抵抗并支付一筆贖金,城市就不會遭到洗劫……”
“他們遵守諾言了?”
“遵守了。”
“有意思。”狩魔獵人的語氣改變少許,“在這樣的時代遵守承諾?要我說,在過去,沒人會做出這種承諾,因為沒人會相信。工匠和商人從來不會打開要塞的大門,他們只會幫忙守城。每家公會都有自己的塔樓和射箭用的堞口。”
“錢可不分國界,杰洛特。那些商人只要能賺錢,根本不在乎統治者是誰。那些尼弗迦德伯爵也不在乎交稅的人是誰。而死掉的商人既賺不了錢,也交不了稅。”
“繼續說。”
“利維亞陷落后,尼弗迦德大軍向北高速行軍,幾乎沒遇到任何抵抗。德馬維和米薇的軍隊紛紛撤退,沒法組織起像樣的防線。尼弗迦德人攻到艾德斯伯格。為防止要塞遭遇圍困,德馬維和米薇決定親自加入戰斗,可他們部隊占據的地勢實在不算理想……該死的,要是再亮一點,我可以畫給你看……”
“不用畫了。另外請長話短說,誰贏了?”
“圍城一周,溫格堡被攻陷。”丹德里恩續道,“你也許會吃驚,但城里的公會在塔樓勇敢地抵御敵人,并在分派給他們的城墻上抵抗到了最后一刻。也正因如此,全體守軍和市民都被屠殺,總數至少六千人。消息傳出之后,大逃亡開始了。落敗的部隊和平民紛紛逃往泰莫利亞和瑞達尼亞,還有大批難民逃去龐塔爾山谷及瑪哈坎山口。但不是所有人都能逃脫,有些被尼弗迦德的騎兵部隊追上,逃跑路線被堵截……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不,我不明白。我……我對戰爭了解不多,丹德里恩。”
“我是說俘虜。是奴隸。他們希望盡可能多抓俘虜。對尼弗迦德人來說,這是最廉價的勞動力,所以他們對難民窮追不舍。這是一場大狩獵,杰洛特。獵物唾手可得,因為軍隊已經潰退,沒人留下來保護逃亡的難民。”
“沒人?”
“幾乎沒人。”
“沒人援救亞甸嗎?”漫長的沉默過后,狩魔獵人問道,“我知道他們締結了同盟。他們有互助協議……條約……”
“維茲米爾死后,”丹德里恩清清嗓子,“瑞達尼亞陷入混亂。你知道維茲米爾王被謀殺了吧?”
“是的,我知道。”
“海德薇格王后接管了大權,但騷亂和恐懼已蔓延到瑞達尼亞全境。他們大力搜捕松鼠黨和尼弗迦德人的密探。迪杰斯特拉遷怒整個王國,行刑臺下血流成河。他還是沒法走路,外出只能坐轎子。”
“我能想象得到。他找你的麻煩了?”
“沒有。他可以這么做,但他沒有。別管這個了,總之,瑞達尼亞一片混亂,根本沒法組織軍隊支援亞甸。”
“那泰莫利亞呢?泰莫利亞的弗爾泰斯特王為什么不幫德馬維?”
“多爾·安格拉的戰斗剛一打響,”丹德里恩輕聲說道,“恩希爾·瓦·恩瑞斯就向維吉瑪城派去一位使節……”
丹德里恩將流出的會議內容詳細地說給杰洛特聽,弗爾泰斯特接受了恩希爾·瓦·恩瑞斯的和平協定 “這么說,弗爾泰斯特屈服了。”狩魔獵人低聲說著,折斷一根小樹枝,“他跟尼弗迦德人達成了協議。他拋棄了亞甸……”
“是啊。”詩人贊同道,“不過他派部隊去了龐塔爾山谷,占領并進駐了哈吉要塞。尼弗迦德人也沒攻入瑪哈坎山口,更沒在索登跨過雅魯加河。他們沒有攻擊布魯格,盡管在埃維爾宣布效忠之后,那片土地已被他們團團圍困。這無疑也是讓泰莫利亞保持中立的代價之一。”
“希瑞說得對。”狩魔獵人低聲道,“中立……中立向來令人鄙夷。”
“什么?”
“沒什么。那科德溫呢,丹德里恩?為什么科德溫的亨賽特王不幫德馬維和米薇?他們畢竟是有盟約的,他們是同盟關系。如果亨賽特也效仿弗爾泰斯特,不把自己在盟約上的簽名和印章當回事,以為國王的諾言毫無意義,那他就太蠢了,不是嗎?亞甸失陷、泰莫利亞妥協,尼弗迦德人下一個目標就是他,難道他連這都不懂?就算出于理智,科德溫也該支援亞甸才對。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忠誠和誠實了,但理智總該存在吧。你說呢,丹德里恩?世上還有理智存在嗎?還是說,只剩下了卑劣和輕蔑?”
丹德里恩轉過頭。那些綠色提燈離得很近,將他們圍在中央。他先前沒注意到,但現在明白了。所有樹精都在聆聽他的故事。
“你不回答,”杰洛特說,“說明希瑞沒說錯。柯德林格也沒說錯。你們都沒錯。只有我,幼稚、落伍而又愚蠢的狩魔獵人,錯的只有我。”
丹德里恩只得把科德溫的部隊,阿德·卡萊的曼斯菲德侯爵與尼弗迦德帝國的多爾·安格拉部隊總指揮官梅諾·寇赫倫,握手的事情說給杰洛特聽,并且評論這是在流血瀕死的亞甸王國之上的握手,是令人不齒地,史上最卑劣的握手。
杰洛特沉默不語,過了好一會他才開口說話。
“既然說到卑劣,”他鎮定得驚人,片刻后再度開口,“丹德里恩,那些巫師呢?我是說巫師會和術士評議會那些。”
“沒有一個巫師留在德馬維身邊。”過了一會兒,詩人回答,“弗爾泰斯特把所有為他效命過的巫師都趕出了泰莫利亞。菲麗芭在崔托格幫海德薇格王后平息瑞達尼亞的亂局,特莉絲和另外三個陪著她,但我不記得他們的名字。還有幾個去了科德溫,大部分巫師逃到柯維爾和亨佛斯。他們選擇了中立,如你所知,伊斯特拉德·蒂森和聶達米爾也都保持中立。”
“我知道。威戈佛特茲呢?還有跟從他的人呢?”
“威戈佛特茲不見了。人們本以為他會出現在失陷后的亞甸,擔任恩希爾的總督……但他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和他的同伙都不見了,除了……”
“繼續說,丹德里恩。”
“除了一位女術士。她當上了女王。”
菲拉凡德芮·艾恩·菲達爾,或者說,山谷雛菊,法蘭茜絲卡·芬達貝。她被尼弗迦德皇帝分封了多爾·布雷坦納的土地,這里又被稱為“百花谷”。
上一任統治者是來自溫格堡的暴君,亞甸國王德馬維。面對由自由精靈當做前鋒的尼弗迦德軍隊,這個君主帶走了所有能帶走的東西,不能帶走的都被他燒掉了。所有人類居民也都被迫離開了家園,將山谷還給原本的居住者,出于憤怒與不滿將整座山谷化為廢墟。暴君不但沒有阻止自己臣民的行為,反而幫助他們破壞山谷,命令士兵穿著平民的衣服砍掉樹林、對湖泊下毒、殺光山谷中的野生動物。
精靈們沉默地接收了土地,但是這片土地,是以松鼠黨必須對北方各國部隊展開血腥的游擊戰為前提的。這是艾恩·希迪精靈最后的避風港,也是建立在精靈的尸體之上的國度。
“就沒有一個巫師因此悔過嗎?就算尼弗迦德人正在亞甸殺人放火,也沒有一個巫師離開威戈佛特茲或去協助菲麗芭?”
“一個也沒有。”
杰洛特沉默良久。
“我不相信。”最后,他低聲說,“我不相信當他背叛的理由和后果大白于天下后,會沒有一個人離開他。眾所周知,我是個幼稚、落伍又愚蠢的狩魔獵人,但我依然相信,總會有些巫師正受到良心的譴責。”
事實上,只有蒂莎婭,但是丹德里恩還不知道蒂莎婭自殺的消息。
有一隊松鼠黨,可能是殘兵,五六個騎手,他們想逃進布洛克萊昂森林。杰洛特想過去看看,于是他就消失在了樹林之中。
九匹馬從霧氣中浮現,丹德里恩看到,的確只有六匹馬上有騎手。他隱約看到幾名樹精鉆出灌木叢,前去迎接。他注意到,有三個騎手要靠她們的幫助才能下馬,又在她們的攙扶下走向布洛克萊昂森林。其他樹精像幽靈一樣穿過山坡——那里到處都是被狂風刮倒的樹木——隨后消失在鍛帶河的濃霧中。對岸傳來一聲呼喊,一陣馬嘶,還有水花的潑濺聲。詩人好像聽到了利箭破空聲,但他不敢確定。
“有人在追趕他們……”他喃喃道。樹精轉過身,握緊弓箭。
“唱首歌吧,taedh,”她厲聲道,“N'teshaenta'minne,跟伊塔蕊爾無關的歌。哦不,親愛的。時機不對。沒錯,現在是殺戮的時刻。沒錯,唱首歌吧!”
“正在發生的事,”他結結巴巴地說,“不是我的錯……”
樹精沉默片刻,轉過頭去。
“也不是我的。”她說著,飛快地消失在灌木之間。
不到一個鐘頭,狩魔獵人回來了。他牽著四匹馬——珀迦索斯,還有一匹棗紅色母馬,還有兩匹黑色的騸馬,馬的鞍褥上都沾著血跡。
“精靈的馬,對嗎?那些過河的精靈?”
“對。”杰洛特回答。他的表情和聲音都變了,變得陌生。“這些是精靈的馬,母馬暫時歸我了。只要有機會,我會拿它再換一匹——那匹馬要懂得如何背負受傷的騎手,一旦騎手落馬,它還得留在騎手身邊。顯然這匹母馬還沒學會。另外兩匹,給兩位巫師。”
“我們要走了?還有,兩位巫師?”
“是你要走了。”狩魔獵人把珀迦索斯的韁繩丟給詩人,“是的,巫師,希瑞傳說中死去的弟弟和他的同伴。再會了,丹德里恩,樹精會帶你往上游走幾里路,免得你落到布魯格士兵手中,他們多半還在對岸徘徊呢。”
“那你呢?你要留下?”
“不。我不會。”
“你聽說了。從松鼠黨口中,你知道了希瑞的事,對嗎?”
“再會了,丹德里恩。”
“杰洛特……聽我說……”
“聽你說什么?”狩魔獵人大吼道,嗓音突然一陣顫抖,“我不能……不能任她聽天由命。她現在獨自一人……我不能丟下她不管,丹德里恩。你永遠都不會明白的。永遠不會有人明白,除了我。如果她獨自一人,我遭遇過的一切都會在她身上重演……你永遠不會明白……”
“我明白。所以我要跟你一起去。”
“你瘋了。你知道我要去哪兒嗎?”
“我知道。杰洛特,我……我沒把一切都告訴你,我問心有愧。我當時什么都沒做,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現在我知道了,我要跟你一起去。跟你同行,我沒告訴你……關于希瑞和那些流言的事。我遇到幾個柯維爾的熟人,他們聽說了幾個使節的報告,而那些使節剛從尼弗迦德回來……我想流言應該也傳到松鼠黨耳中了,而你已經從渡過緞帶河的精靈口中得知了一切。所以讓我……讓我告訴你吧……”
狩魔獵人站在那里,思考了很久。他的雙臂無力地垂在身側。
“上馬吧。”等他最后開口,語氣又有了變化,“你可以在路上跟我說。”
杰洛特帶著丹德里恩往森林深處走去,樹精通知了費恩和美狄亞。在一片紫色發光的蝴蝶飛舞之中,美狄亞牽著費恩出現在了狩魔獵人和吟游詩人面前。
“這出場可真是華麗。”丹德里恩很是羨慕地看著這個漂亮的法術,“我認識的,小王子。那個時候你還在襁褓里。”
“我知道你的,丹德里恩。”費恩很是高興,這時的丹德里恩很還是很年輕,“這位是美狄亞,我的伴侶。美狄亞,這是丹德里恩,我經常跟你提到的那個色鬼吟游詩人。”
丹德里恩有些尷尬,他有些不明白為什么費恩只提他的黑歷史,他尷尬地沖美狄亞笑道,沒有說什么。
“好吧,我們什么時候去找希瑞?”
“我通過血脈的感應去找她。但是我不知道希瑞現在所在的位置與時間,我也不能突然聯系她,不然她會進入恍惚的狀態,從而遇到危險。”
“那我跟杰洛特一起行動。你們打算去哪?”
“一個能夠暫時生活的地方,凱爾·莫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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