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立明的電話開的免提。
兩人的對話在安靜的手術室里回蕩。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王鑄此刻心頭的彷徨。
“沒其他辦法了嗎？”
如果真的需要做二次手術，王鑄不敢想象自己父親今后的恢復情況。
糖尿病病人的術后康復本來就是個難題。
高齡，
再加上二次手術，
王鑄不敢想了。
“現在只是估計，通過腹腔鏡下觀看腹腔里情況，腹腔里網膜粘連明顯，分離難度很大，吳醫生努力了許久也沒把粘連的網膜分離開，所以我們準備轉開腹，一切還得開腹進去看看再說。”
鄧立明也不敢把話給說死了，只能說開腹再進去看看。
“辛苦吳醫生了。”
王鑄輕聲道。
“不辛苦。”
吳良馬上回了一句。
“禹醫生怎么說？”
王鑄突然想起普外科不是還有個開創了新術式的禹醫生嗎？問道；
“禹醫生.....”
鄧立明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他怎么說？我怎么知道他怎么說？
鄧立明也赫然想起，
術前討論的時候，坐在角落里的禹文星，好像一直沒說過一句話。
“術前討論的時候，我記得禹醫生沒發表意見。難道他也覺得做不了腹腔鏡？”
王鑄問。
對于禹文星，
王鑄的印象簡直不要太深刻了。
新術式的開創，讓江中縣第一醫院好好的張了臉，
“大概是吧，不過那畢竟是術前討論，沒有腹腔內真實的情況，要不我讓禹醫生現在上來看看？”
鄧立明問。
“行，等禹醫生看了再說，我也再考慮考慮。”
王鑄給了自己一個緩沖的時間，掛斷了電話，在自己辦公室里來回踱步，慢慢的思索著。
這個抉擇有點難，
畢竟那是他親生父親啊！
鄧立明無奈的看了一眼臉色鐵青的吳良，心頭微嘆了一聲，這才給肖主任道：“幫我給李孝軍打個電話，叫他讓禹文星上臺。”
李孝軍是在茫然中掛斷電話的。
鄧立明的話他當然聽得清清楚楚，
讓禹文星救臺？
這符合邏輯嗎？
雖然他承認禹文星的腹腔鏡做的很不錯，
手術臺上有科室主任，有專做膽囊的診療組長，有臨床型的普外科研究生，
這種豪華陣容竟然要一個實習生救臺？
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閉著眼嘴巴一張一合仿佛在無聲的唱歌的禹文星，李孝軍半天沒反應過來。
半響，
待到禹文星終于感覺到一道目光注視著自己的時候，睜開眼，迎面而來的目光讓他菊花一緊，忙道：“李老師，你別這么看我，我瘆得慌。”
李孝軍這才清醒，“主任叫你上臺。”
“叫我？”
禹文星不信。
“恩。”
李孝軍狠狠點了點頭。
“不可能吧？”
禹文星還是不信。
“我也覺得不可能。”
見李孝軍不似消遣自己，禹文星站了起來，“估計手術比較難吧，我上去看看。你去嗎？”
“去唄。”
李孝軍攤了攤手，反正無事，倒不如去看看手術到底有多難。
在12樓換上洗手衣，進入手術室，禹文星掃了一眼顯示器，心頭一沉，也明白了為何鄧主任會在這時候叫自己上臺了。
那粘連的如同一塊麻布一般的網膜，的確不是那么好分離的。
不過，
對于做了無數臺腹腔鏡下闌尾切除的禹文星來說，
這種粘連的程度，
還不夠。
“那我去洗手了？”
禹文星對鄧立明笑笑。
“去吧。”
鄧立明掃了一眼吳良，見對方臉色陰沉，無奈的又嘆了口氣。
洗手，
穿手術衣。
唐靈眼神炯炯的看著禹文星，
那綠色的手術衣，穿在禹文星身上卻有著不一樣的味道。
真的...
好想靠近一點聞聞啊....
唐靈沉醉了。
吳良自覺的讓出了位置，禹文星操控著鏡子在腹腔里掃了一眼之后，把鏡子遞回給了劉學軍，這才握著操作桿，慢慢的開始了。
禹文星的動作很慢。
時而電凝、
時而電切、
或是順行、
或是逆行，
用著完全不一樣的操作，慢慢的在已經粘連的如同麻布一般的網膜上，循循分離。
電凝切換成電切的操作并不顯眼，
鄧立明和劉學軍完全沒看見，
但有經驗的吳良卻看的清清楚楚。
他的臉色，從最初的鐵青，慢慢的變成了震撼。
所有人的醫生的目光，都注視在了顯示器上。
這是一次接近完美的表演，
至少在現在看來是這樣的。
他們對于腹腔里的情況早已熟悉，也深知禹文星的操作到底有多難，就算是僅僅看，也給了他們一種前所未有的舒服感。
太強了！
禹文星的精神卻高度緊張，
這臺手術的難度，超乎了他的想象。
這不是一塊麻布，而是一坨厚重的麻布。
而禹文星要做的，
就是在這一坨厚重的麻布上，找到頭緒，慢慢捋出頭緒。
這一波的操作真的是有夠心驚膽戰。
雖然他在系統中早已經歷過無數次比這情況更加嚴重的網膜粘連。
但這一次，
畢竟是在現實中。
系統里，做錯了，虛擬病人只會消失。
而在現實中做錯了，病人就會死。
他不敢有半點大意，手心雖然滲滿了汗水，但他的動作，卻沒有半點走形。
每一次斷離，
都是行云流水，
手頭的操作桿，
彷如活物一般，在禹文星手上翻出了花。
唐靈的配合也是精細至極，
換剪刀，
換超聲刀，
幾乎禹文星的操作桿從腹腔里一拿出來，唐靈已經準備好給他換了。
這種準確的配合，
讓禹文星心頭感慨。
器械護士，
就是術者的第三只手啊。
汗水，慢慢的在禹文星頭上積聚。
一滴汗水，低落在了光滑的地面上，
巡回護士跑過來給禹文星頭上墊了一張紙，回以感謝的微笑之后，禹文星休息了幾秒鐘。
膽囊的位置，
終于逐步的暴露了出來。
一顆黑乎乎的膽囊，出現在了顯示器上。
重重的出氣聲，從幾個醫生的嘴里冒出。
相視一笑，
眾人都能感覺到，
一顆沉重的石頭，
終于落了下去。
至少，
至少膽囊暴露了，
就算這個時候再轉開腹，難度也至少降低了八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