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雷廠長帶領著機械廠的員工們，已經開始對口培訓了。他們這個街道小廠，有些簡單的機加工能力，一直給冰飛，冰動力偶爾做一些外委工作。
但是最近冰飛等大企業都負荷不滿，相關的業務也就收了回去。至于其它銷售，公司傳統市場逐漸的萎縮。南方的鄉鎮企業，銷售策略靈活，甚至侵占到了東北的市場。
去年到現在，工廠資金流枯竭，工資欠了四個多月，職工們意見很大。通過張燕的關系，由區府協調，整體被光電公司收購。幾個老領導，區里安排轉崗或者直接退休了。
耿廠長也是要退休的人。他帶隊參加完培訓就直接退休了。
他雖然年齡不到，但早退，病退的安排已經越來越普遍。在LED公司退休，至少退休金和醫藥報銷還有些保障。
社會統籌保險還沒有開始實施，各家的退休員工，都是企業自行負責。很多廠子，不但在職員工發不出工資，連離退休員工的工資，醫藥費都無法保障。
工大下屬的這間企業，整體接收了工廠的負擔，包括離退休員工的退休金，這也是企業合并成功的原因之一。
這次的合并，廠里不是沒有反對意見，有人用赤壁之戰的典故勸他，誰都可以投降，你不能投降！
耿廠長確實沒有辦法了，權衡利弊，最后只能走這條路。
他所會的辦法都用過了，包括請客戶的人喝酒，送禮。現在大環境不好，冰城的幾個大廠都不景氣，從他們手里根本漏不出什么東西。
他們還好，畢竟在省城，至少還能吃飯，聽說鄉鎮一級的集體企業，大批的黃掉了。
廠子的現金流徹底枯竭，連給提拔他的老廠長，報銷醫藥費的錢都拿不出來。就是這次他不點頭，過兩年他也是要退休的，他自己的退休金和醫藥費怎么辦？
后世普遍認為，東三省的失落三十年，起源于這兩年的三角債風波。但它的起點，實際來的更早。
鄉鎮企業的崛起，是大家公認的，新經濟的一個特色。民營經濟由此崛起。
比較有諷刺意味的是，東三省的衰敗，就是從鄉鎮經濟的衰敗開始的。東三省各地都是移民組成，城市化和工業化程度很深，即使是小鄉鎮，也充斥了大大小小的集體企業。
這些小集體，大集體的競爭力低下，在市場化的沖擊過程中，逐個倒下。
首先是機加工行業，由于缺乏規模效益和技術水平，遭受到了體制靈活的南方同行和本省更大規模同伴的夾擊，徹底衰退。
緊接著，食品行業，在南方品牌食品打擊下，各種飲料廠，罐頭廠等，全軍覆沒。
第三個倒下的是供銷系統。在私人商業的沖擊下，徹底消亡。
這種衰敗，從小鄉鎮，逐步升級到縣城，再升級到市，直到核心城市也開始出現衰退的時候，大家才意識到。
但實際上，它的源頭，鄉鎮經濟，已經消亡好幾年了。
也正因為鄉鎮企業這一環的缺失，當城市經濟出問題的時候，無人填補空缺，承接就業和市場。
多米諾骨牌的第一張，早已倒下。
周強一直跟著大部隊行動，他今年43歲，有個大專文憑，是廠里難得的知識分子，擔任機械廠的技術副廠長，這次他也會做些協調工作。
對他來說，過去的一個月，發生了很多事情，就好像開玩笑一樣，轉眼他就又重新變成了待業狀態。十幾年的奮斗都清了零。
公司被收購，一個很大的誘因，是他們廠挨著光電公司新建的宿舍樓。被吞并后，他們的廠區就可以與新公司的宿舍區連為一體。
這個合并在一起的區域，全都拿來建房，估計可以蓋10多棟，形成一個不小的住宅小區。
工廠的員工，也是通過隔壁的在建住宅，認識了光電公司的福利，待遇。雙方一拍即合，職工，領導，上級單位都比較滿意。
他們剛到這邊培訓，原廠區那邊，就已經破土動工，拆除圍墻，重新做場地與道路規劃了。
光電科研，新規劃了6棟新的宿舍樓，而且以后還會繼續擴充，這一次將會以80米為主，兼顧60米和30米的戶型，一次建設300戶。
這使得很多人都不是很理解，光電公司一共才多少人啊。
但是建住宅樓的計劃，以后還會繼續擴充，第二期的施工隊已經入場，爭取冬天前打完基礎，明年秋入住。
周強跟著耿雷見到了新公司的幾個領導，包括成永興都拜訪到了。
他的任務就是安撫工人們，參加培訓。新的生產線已經在安裝調試，9月底，10月初會投入生產。
中國永遠是個人情社會，每個人到一個新的環境，總是不自覺的攀關系。周強也不例外。來之前，他就對這個公司的幾個主要領導進行了調查，希望找出些渠道和關系。
調查的結果很是意外，這個公司的實際大老板，是個在校學生。更使他意外的是，這個男孩子，是表妹的同班同學！
孫言幾周前才啟程赴美，這讓周強沮喪不已。
雖然大家都在一個城市，但是他一直都在忙工廠的事情，連公司被合并都是最后才得到的消息。而且他比孫言大了接近20歲，平常也沒有什么共同語言。
孫言出國前，他還送過賀禮，但沒有想到，里面埋伏著這個事情。
最近一個月，雖然偶爾也聽說這家公司，實際老總是個學生，但周強也一直沒有放在心里，畢竟與他接觸的是個風韻猶存的張經理。
就是確認了成永興是他表妹的同學后，他也一直將信將疑，直到見到了大老板本人。
既然事實確認，剩下的就好處理了，有關系總比沒有關系好。有熟人就好辦事，這給了他很大的信心。
這次企業合并，最忐忑的就是這些原來的廠級管理人員。聽新公司的意見，大概是全體干部參加培訓，然后統一考核，重新安排工作。
他們廠雖然不大，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有五六個副廠長。
銷售，財務，后勤那幾個人，這次是最難過的。這種關鍵崗位，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他們這批人，他們是否能繼續干本行都成了問題。
周強還好一些，他是做技術出身，實在不行，給個車間值班主任，甚至是工段長也可以接受了。
在新公司擔任管理層，這是大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LED公司的一個月產值，是機械廠5年的產值，利潤那就更不要想了。
這幾天的培訓，讓他大開眼界。
以前他接觸的都是些傻大黑粗的傳統機床，突然看到精致的半導體設備。工大的品牌，再加上心理上的自卑，使他覺得新公司一切都是這么的高大上。這才是真正的高科技啊！
這段時間，大家在一起，參加的是集體培訓，所以下班很早。
從下周一開始，人員就要打亂，跟隨生產班組進行實訓。培訓結束后，大家會在新廠房工作，離家就稍微遠了些。
吃過晚飯，周強和老婆，從家里找出了一瓶郎酒，拎著就去了老姨家。
老姨夫也比他大不了幾歲，比較喜歡喝酒。喝完酒，讓老姨給馮言寫封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