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的沒錯。”奧若拉點了點頭,事實就是她說的這樣,不相信的話可以致電軍部詢問。
塞琳娜·喬瑟夫抖了一下手中的病例單,沒再繼續追問放假的事情,低下頭繼續去看,口中問道:
“那你跑我這里來做什么,我這里都是醫生,病人,還有消毒水,大將軍給你放假,你就出去玩唄。”
她和司令官杰克特是同一個時代的人,年紀方面自然不小了,按理說也早就到了退休的時候,不過醫生這一職業比較特殊,年紀越大的名醫越會被醫院返聘回來坐辦公室。
即使她現在已經沒法親自去手術臺,做一場持續數個小時的手術,但是豐富的醫學經驗擺在這里,指點一下后輩們還是沒有問題的。
塞琳娜還把自己的白頭發給染黑了,氣質方面顯得年輕了許多,人要有一種不服老的精神。
奧若拉聽著母親的話,美麗成熟的臉龐浮現出一些尷尬的表情,道:
“我不知道去哪里,放假太突然了,我一點準備沒有。”
塞琳娜·喬瑟夫頭也不抬,直接戳破女兒的謊話,淡淡道:
“你不是沒有準備,你是一直都沒有準備,你的意識中似乎沒有給自己放假的想法。”
“行了,你要是沒事就給我幫幫忙,晚上我們一起回去,媽給你做你最愛吃的油煎包。”
放假的第一天,奧若拉穿上醫生的白大褂,在醫院幫了母親一天忙,中午就在食堂隨便對付一頓,等到下午下班后,母女倆一邊聊著天,路上去菜市場買了新鮮的食材。
假期的心情一直比較放松,奧若拉的臉上一直掛著笑容,幫忙洗菜打下手,問道:
“塞琳娜女士,我發現醫院里使用著一種綠顏色的藥劑,那是什么,新型的生理鹽水還是葡萄糖。”
正在給自己系圍裙的塞琳娜·喬瑟夫回道:
“那是一種名為生命能量的藥劑,性質上接近我們的腎上腺素,又不太一樣,是魔法學校提煉出來的煉金藥劑,能有效提升患者的生命狀態,他們稱之為生命藥水,HP藥劑,怎么,你在軍部沒用過么。”
“沒有。”
“也是,這種藥劑數量比較少,只在最危及的時候才被批準使用,你現在坐辦公室的。”
擔任戰勤統帥職位的奧若拉,又是在和平的年代,如今很少有機會直接參與救治傷員。
塞琳娜下廚做了女兒最喜歡的油煎包和兩個炒菜,還開了一瓶啤酒,氣氛很溫馨,當她取出一個插著蠟燭的小蛋糕時,奧若拉明顯呆了呆,夾著油煎包的筷子一瞬間僵在原地。
“生日快樂。”
“我都……忘記了。”奧若拉用手背揉了揉發澀的眼睛,她已經是成熟的大人了,和麥謝爾差不多大小,接近風韻猶存的年齡,還流眼淚的話會不會顯得很沒出息。
塞琳娜把蛋糕往她那邊推了推,已經有了皺紋的臉龐,那種屬于母親的溫柔一直沒變,道:“許個愿吧,你們大將軍倒是有心了。”
“大將軍?”奧若拉訝然,和夜林有什么關系。
塞琳娜微微一笑,道:“你覺得他怎么突然給你放假?他給我發了封電子郵件,提醒說你這種心理狀態大概率第一天就會想回家求安慰,求抱抱,還提到了今天是你的生日。”
一切都和夜林預料的一模一樣,奧若拉在假期的第一天選擇了回家,也趕上了自己的生日。
“你要是像以前一樣不回來,我也只能給你打個視頻,工作都忙……你們的大將軍我和他交情不多,雖然只是幾面之緣,不過我一直覺得他是一個很神奇,很特別的人。”
一天下來直到睡前,塞琳娜對女兒的重度強迫癥都只字不提,隨便嘮家常一樣聊著些有的沒的各種話題,就當那些苦惱的東西全部不存在。
“媽媽,你知道根特有一支奇怪的隊伍么,聽說他們每一次出任務之前都會跪拜幾塊餅干。”
塞琳娜推了一下鼻梁上的老花鏡,看著電視里的新聞節目,點頭道:
“我當然知道,那支隊伍和我還有一點關系。”
塞琳娜表情略帶沉重地講述起來,卡勒特戰爭期間,前線戰場,有一支準備開赴戰場的隊伍里有一個個子很瘦弱的少年兵,看起來也就十七八歲的模樣,瘦的像是一陣風都能吹倒。
前線的一位將軍憐憫這個孩子,很同情他,于是送給他一袋餅干,然后這個孩子很大方的把餅干和自己的隊伍伙伴分享了,結果那天整支小隊爆發了急性腸胃炎,每個人都痛不欲生,疼的死去活來,無法形成有效的戰斗力,最后就沒能開赴前線。
然后,那一天的戰斗很慘烈,硝煙滾滾,炮火肆虐著肉眼可見的世界,打的地動山搖,前線戰場被卡勒特組織攻破,所有處于前線的天界士兵都戰死了,全軍覆沒。
只有那一支因為急性腸胃炎未能奔赴前線的隊伍活了下來,于是,那一支部隊就把這用腸胃換取性命的餅干稱為救贖之餅,然后留下了每次出任務之前都要跪拜餅干的傳統。
當時負責收治隊伍的軍醫,就是塞琳娜·喬瑟夫。
“這個事情傳出去之后,其實有不少部隊嘲諷他們是貪生怕死,裝病,故意吃不好的東西。”
奧若拉微微頷首,能夠預料這種流言蜚語是一定會發生的,太過巧合,太過微妙,與那些戰死的士兵形成了非常鮮明的對比。
“這起事件里面,還有兩個你應該認識的人起著重要作用。”塞琳娜·喬瑟夫又給自己開了一瓶啤酒,難得女兒回家,多喝一些也無妨。
“是不是馬琳·基希卡閣下。”奧若拉腦海中自然而然冒出那位侍奉在艾麗婕陛下身旁的首席宮女。
對方有著艷麗美貌的容顏和完美的身材曲線,而且出身名門望族,是一流貴族小姐,卻甘愿束攏自己的所有光彩,在人生中最燦爛的年齡就選擇侍奉著小小的皇女艾麗婕,一直忠心耿耿,不曾變色分毫。
當然,和首席宮女名頭一樣響亮的還有她的“制毒”技術。
塞琳娜眼底流露一絲笑意:“那位好心的將軍是馬琳的母親森佩爾·基希卡將軍,那個分享食物的少年是現在莫斯匹斯司令部的司令烏恩·萊奧尼爾。”
“啊這……”奧若拉覺得很意外,沒想到還有這么一樁往事,那兩位可都是天界大名鼎鼎的風云人物。
另外也就是說,基希卡家族的“制毒”能力是祖傳的天賦。
話題漸漸聊遠起來,天南海北的扯,父親和孩子之間的關系往往淡漠又深沉,母親和孩子之間卻很少會有隔閡,塞琳娜·喬瑟夫就像大部分父母一樣很自然地問起女兒有沒有意中人。
“還沒有。”奧若拉搖頭,說道:“我的狀態您也知道,不適合,也沒有能力去經營一個正常的家庭。”
塞琳娜·喬瑟夫點了點頭,一點也不生氣,反而很開明地說道:“沒有就沒有,寧缺毋濫,你媽媽我也是在三十多歲后才遇到你的父親。”
奧若拉半開玩笑道:“那要是我一直遇不到呢。”
“那你樂意的話就一直單著唄,要是以后覺得寂寞了,想養孩子就去孤兒院抱一個,或者去做試管嬰兒,然后男方的那什么質量一定要好,不如你問一問你們大將軍有沒有……”
奧若拉微微羞惱:“媽,您喝醉了,在說什么。”
漸漸的,塞麗娜·喬瑟夫的倦意在上涌,無論怎么說年紀都大了,晚上還喝了酒,可能的確是醉了。
半夜十一點左右,洗漱后的奧若拉躺靠在床上,手指滑動著手機屏幕,然后點開夜林的好友,猶豫了片刻,輕快地發了消息:
“謝謝。”
翌日,清晨。
塞琳娜·喬瑟夫準時的生物鐘叫醒了自己,做好早餐,在桌上給奧若拉留了一張字條,關門去上班。
上午九點左右,奧若拉穿著一身寬松的米色睡衣,暖色的長發松散披肩,迷糊著雙眼,拿起桌上的字條看了一眼,忍不住直搖頭。
塞琳娜女士讓她不要去醫院,也不要在家里宅著,剩下的六天愛去哪去哪,隨便。
“我一點計劃都沒有。”奧若拉抓了抓頭發,嘴里咬著牙刷,仍然沒個準確的想法。
她摸出手機看了看,夜林給她回消息了,回一句“不用謝”,回消息的時間是后半夜。
一點別的額外消息都沒有,似乎很不懂風趣。
想了一會,奧若拉還是問起這位主治醫師:
“塞琳娜女士不讓我在家里待了,您覺得我該去哪里。”
幾分鐘后,夜林回消息了:
“我聽說白色雪原已經開始下雪了,適合去看,還有小白花說她家附近種著月亮樹,很美,不過現在是最后一季花,快要凋謝了,你應該趕不上了,所以就去白色雪原吧。”
奧若拉一邊吃著早飯一邊查詢白色雪原的消息,還有琳賽的家住在哪里,聽說琳賽的家族是天界傳承久遠的貴族名門,而且和那些醉心錢權的貴族不同,羅森家族崇尚與自然合一,保持著非常清澈干凈的名聲。
“決定了,就去琳賽的家附近看看。”奧若拉的反骨又冒出來了。
海上列車卷起細碎的浪花,海鷗的聲音追逐著旅客,奧若拉坐在靠窗的位置,耳朵里塞著耳機,好看的嘴唇慢慢揚起一絲笑容。
她如愿趕在月亮樹最后一次花期前找到了琳賽的家,花朵的形狀和顏色都很接近天上的月牙,銀白一片,說不出的純凈優雅,奧若拉望著漫山遍野盛開的月亮花,抿嘴不語,攏了攏自己被風吹亂的暖陽顏色的秀發。
她在路上聽當地人說了,月亮花的花期還有十天左右才會凋零,無論如何都是來得及的。
她還聽說,白色雪原早就下雪了,堆積的很厚,已經無法通行。
也聽說,月亮樹有健康的寓意。
“所以,大將軍你是掐準了我的反骨,故意這么說的吧,不過,這里真的很漂亮,很清靜。”奧若拉抱著胳膊,自言自語起來。
她在當地住了兩天,假期的第四天,奧若拉去了西陵諸島,這里是天界最知名的度假群島,和阿拉德大陸的西海岸一樣有名氣。
假期的最后一天,奧若拉正琢磨著去哪個有意義的地方結束自己的假期時,忽然接到了夜林的消息,以及一個他個人位置的定位。
看到那個位置的瞬間,奧若拉散漫的眼神驟然一凝,整個人的氣息都突然凌厲了幾分,原地站了許久,方才深深吐了口氣,回道:
“好。”
魯夫特懸空海港。
海上列車是第七帝國活著的命脈,是輸送氧氣的血管,四塊大陸的交流基本上都依靠著這些穿行在海洋中乘風破浪的鋼鐵巨獸。
也因為海上列車的重要性,所以第七帝國設置有列車守備隊這一特殊部門,職責就是不斷地巡邏所有航線,確保海上列車的安全運行,不被海里的海賊或者某些罪犯給破壞掉。
卡勒特戰爭時期,為了搶奪海上列車的控制權,列車守備隊和海岸守備隊與卡勒特發生了數場激烈的戰斗,有許多士兵死亡。
戰爭結束之后,第七帝國在魯夫特懸空海港設置有紀念碑和烈士陵園,表彰和紀念那些英勇戰斗,最后犧牲于此的天界士兵。
奧若拉隔著很遠的距離,就已經看到紀念碑下的夜林,他將一束花放置在紀念碑前面,微微彎腰致以敬意,然后保持站立靜默。
聽到接近的腳步聲,夜林轉身看著奧若拉和她手里的花,道:
“我聽陵園的管理人員說,每隔一段時間,你都會來這里獻花。”
奧若拉彎腰把花輕輕放下,沒有立刻回答,也是先對紀念碑致以敬意,才緩緩說道:
“活著的人做再多,死去的人也不會回來了,我只是讓自己的心情好受一點而已。”
夜林點頭,當初他向司令官杰克特舉薦奧若拉的時候,后者有過短暫的情緒抵觸。
她自己解釋說是死了那么多人,活著的人卻升了官,她覺得很慚愧,很難受,無法接受。
然后上級開了嘴炮,說給你升官是為了發揮你的才能,讓更少的人犧牲。
夜林望著奧若拉那雙含著悲傷的眸子,不給她太多反應的時間,道:“接下來,我會帶你回到過去的時間,你最痛苦的那個選擇,那個瞬間,給你另一次選擇的機會。”
“什么意思。”奧若拉腦袋里冒出不理解的問號。
旋即,夜林用力量去堵住了奧若拉詢問的話語。
魯夫特懸空海港的時間在逆流,所有的景象都在倒轉,奧若拉看到行人在倒著走路,看到草坪里面的青草逐漸碧綠又化為枯黃,看著懸空海港的天空布滿了難以描述的復雜光影,看到所有的景象全部都在反轉。
她站在原地,被倒卷的時光所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