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黑暗的宇宙張開嘴巴……”
蒼白，沒有血色的臉孔倒映冰冷，孤寂的宇宙。霧氣爬上面罩，凝實的邊緣閃爍著警告的紅芒。
“漆黑的星球在它嘴中茫然滾動……”
遙遠的太陽揮發慘白的微光。在太陽系邊緣，陽光似乎也不再溫暖。
弧形面罩的倒影隨顫抖的蒼白臉頰顛倒，砸進亮面與陰影糾纏的隕石，
“它們在自己從未曾留意過的恐怖里轉個不停……”
氧氣“嘶嘶”從面罩破碎口抽出，向深紫色過渡的嘴唇最后低語，隔溫手套抵開黏連的碎片，伸進眼罩，摳出腫脹，攀附血絲的眼珠。
“這些恐怖無人知曉、沒有光澤、沒有名字……”
聲音消失在冷寂、絕望的宇宙，最后的呢喃飄向遠方的太陽。
“嘚嘚嘚嘚嘚嘚嘚……”
木衛二，康納馬拉混沌地形。
老皮特縮在零下二十幾度的瞎眼號里發抖。
他不敢熄火，以免這臺老舊的全地形履帶車帶著自己長眠此地。
離潮……離噴發……離木衛二受木星潮汐影響的噴泉只剩幾分鐘。
時間推移，老皮特逐漸感受到冰層下的震顫——也可能是發動機又故障了。
“愛麗絲，后退一段距離，震得有點厲害！”老皮特將挪位的咖啡杯放進卡座。
[老爹，我們離噴泉足夠遠。]合成音透過失真收音機響起。
老皮特咧嘴大笑：“老爹我可不怕死，我只是還想看到寶貝女兒和那個臭小子結婚。”
失真收音機沉寂了幾秒：[你有李維斯的消息了？]
“到了火星我就沒他的消息了……”老皮特聳了聳肩，隨后的聲音掩埋在劇烈震顫與暴風雪般的呼嘯。
車窗外，火山噴發般的絮狀云霧撕裂大地，沖向星空——那其實是巨量的液態水。
“狗屎噴泉……能噴到大氣層外的噴泉？當初那幫科學家就該給這個現象起個新詞。”
每次目擊噴泉，老皮特都擔心恐怖噴泉會將這顆星球嘔干，所以這座狗屁星球連個本土動物都見不著。
打開礦物收集器，老皮特靠回座椅準備假寐一會兒。就在這時，他瞥見噴泉水霧邊緣劃過一道流星。
“我看到了閃光！是寶物！”老皮特坐直大嚷。
木衛二流傳著種種傳說。除了“垃圾王”“腳下冰層的深海怪物”“星球改造計劃”，隨噴泉出現的寶藏一度成為木衛二垃圾佬們的夢想。
時常有難辨真假的傳聞傳出：有人從噴泉里撿到核聚變核心，有人從噴泉中撿到履帶車大小的金礦——
老皮特緊盯“珍寶”劃過的尾跡，已經想好得到后的情景：鑲滿金牙，戴著金項鏈，十指金戒指，金光閃耀地站在李維斯面前，擲出一塊金石：“這是我家愛麗絲給你的嫁妝。”
[那只是流星，老爹]合成音從收音機傳出。
“他媽……該死的流星。”
“嘚嘚嘚嘚嘚——”
君莫笑嘴唇發紫地捂著胸膛顫抖。
感知您血壓與心率異常波動，正為您與附近醫院聯網調配……
醫院！？
君莫笑悚然而驚，急忙控制腦海放空。
您的血壓與心率暫時恢復，是否繼續為您聯系附近醫院？默認繼續，10、9……取消成功，波特私人醫院祝您身體健康。
君莫笑擰開藥瓶，又重新擰回放下，他不想稍候因低血壓被送進醫院。
打開通訊錄，點開牧蘇那可恨的笑得燦爛的比耶頭像。
“把你的感言刪掉！”
牧蘇回復的很快，懵懂而無辜：“為什么？我覺得這個初雪時節用的很好啊。”
“我沒說過那些話！”
沉寂幾十秒，牧蘇發來聊天記錄截圖。
“截圖正好說明感言里的內容都是被你篡改和扭曲的！”
“我也只不過是做了和無……和記者一樣的事罷了（沙啞低沉）”
“所以改掉！”
“好。”
果斷答應反而讓君莫笑感到心慌：“……你打算怎么做？”
“發新感言，澄清我的編輯沒那么說過。”
“……不用說了。”
“這怎么可以，我會感到良心不安的！”
“……真的不用了。”
花費半晌，君莫笑終于讓情況沒有獲得任何變化——沒有變化就是沒有惡化。
關閉通訊錄，君莫笑離開座位，顫抖的手抓起咖啡杯，走到窗前眺望街景。
車流駛過，行人沿著櫥窗商店經過，街道上一片平靜。
注視純黑色涂漆的車隊駛過，君莫笑抿了口咖啡，平復情緒后遠離窗邊。
不知為何，他最近總感覺有許多目光在暗中注視自己。
“這是20世紀恐怖小說家霍華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所做，名為涅墨西斯（nemesis）的長詩，這首長詩出現在他的作品《夜魔》里。涅墨西斯是希臘神話中的復仇女神。”
太陽環·聯邦總統府·總統辦公室。
總統與秘書長查爾斯·金森、幕僚同時閱讀從太陽系邊緣緊急傳回的消息。
“你覺得他在表達什么。”總統坐在位子里，平靜地說。
“您指洛夫克拉夫特還是……”
“我們的報信者。”
查爾斯·金森分析道：“謎底可能不在詩本身。我們應該調查這部小說，他想隱喻的或許就在故事里。”
“你怎么覺得？”總統望向幕僚。
幕僚離開沙發，兩道注視里走到全息屏邊，將視界聯網，調出太陽系模型。
“2143年我們在柯伊伯帶發現的天體也被命名為‘涅墨西斯’，它所處位置是……”
幕僚滑動手掌，張開雙指，全息屏從熱鬧喧囂的太陽系核心劃到小行星帶之外空曠冷寂的太陽系外圍，經過天王星、海王星、冥王星，最后來到外圍的冰冷空間。
盡管離名義上的太陽系邊緣奧爾特云尚且遙遠，但這里已是人類文明觸須的邊緣。
“距離太陽50天文單位的柯伊伯帶。”
幕僚在這片稀疏分布天體的區域畫圈：“這里是第五戰艦群失蹤的地方，也是消息傳回的地方。”
聽起來他們很接近答案了。
幕僚和查爾斯·金森同時望向總統。總統思考著，呢喃報信者傳回的長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