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總歸需要一個前哨的,把北邊的那幫韃子放出去,既能保障大宋的前哨又能死死卡住南方韃子的支氣管。”
斜躺在趙性寢宮的午休軟塌上,趙性一瘸一拐的從外頭蹦跶了進來,往床上一躺:“你在外頭可是口口聲聲說草原一家人的。”
“我虛偽嘛。”懶洋洋的翻了個身:“他們就像是一匹烈馬,不徹底馴服就像親近,上來就給你一蹄子。”
“你倒是我見過的第一個承認虛偽的狗東西。”趙性從床底下摸出膏藥貼在紅腫的腳趾上:“一到冬天我這腳啊,就三天兩頭的疼。”
“昨天你是不是偷偷去吃狗肉了。”
“沒有。”
“有人看見你了,在東城的狗肉鋪子里。那家掛著紅幡子的沛縣狗肉館子。”
“誰他娘的這么大舌頭?老子割了他的口條!”
懶得搭理他,只是悻悻的說道:“反正我不管你,你遲早是要癱瘓在床的。”
趙性自知理虧,也不好再說些什么,只是轉移話題道:“今年留在這里過年吧,過了年再開始放假。這眼看到年關了,你趕回去也來不及了。”
“我在這舉目無親的,留下干什么?”
“留在皇宮玩啊,你看上哪個宮女,抬起手在她腦門上彈三下,保證三更天就有人敲你門。”
“少看點不三不四的書。”
“那不是你寫的么?”
趙性說著從枕頭底下翻出一摞書稿:“對了,你給瞧瞧朕寫的。”
接過書稿,上頭抬頭部分赫然寫著幾個大字——《京華艷史》。
“故事內容是說一個書生從別處來到進程,考試不過無可奈何入贅本地一個富戶家中,入贅不到三年岳丈病逝,偌大的一個宅子里除了下人就只有他一個男丁的故事。”趙性興高采烈的介紹著自己的心血之作:“朕可是敏思苦想好幾年才成書的,你瞧瞧。”
捏著鼻子翻開看了一眼,這一看還真的是有點意思,這與其說是趙性的京華艷史倒不如說是情色版的紅樓夢。趙性應該是把自己帶入主角了,大概故事就是一個少年從寄人籬下的唯唯諾諾逐漸變成掌控全局的那個人,雖然其中奇怪的描寫多了點,家里大大小小的娘們也差不多被主角整了個遍。
但要是仔細研究起來,里頭描述的富貴人家的生活、讀書人的苦悶還有在家族沒落時對家天下制度的反思,那都絕對堪稱名著,如果刪節掉那些色情的部分,絕對是一本能把宋代頂層貴族奢靡描繪的淋漓盡致的現實主義批判文學。
“可以倒是可以,就是我發現你不寫點艷情的東西就不會下筆了。”放下書稿:“你把里頭色情的東西給去了,保證是傳誦千年的寶藏作品。”
“那可不成。”趙性搖頭道:“不讓寫那個,誰還寫書啊。”
這就是塊滾刀肉,既沒有多說什么也沒有去鼓勵什么,只是將書的內容看完之后點了點頭:“內容還是可以的,就是形式有點太過于夸張,到后頭他三十多歲臨病死了還夜御三女,這合適么?別說他了,你行么?”
趙性略微沉思一下,伸手道:“給我,我改改。”
拿過書稿之后,趙性重新塞回了枕頭下,順勢便靠在了床頭:“話說你在不在這過年?”
“我還是得趕回去的,我那頭還有一大家子等著呢。”
“等著什么?等著你夜御三女啊?沒你他們更開心,你也不看看你那人見人嫌的模樣。要我說,什么親密愛人都是狗屁,離得越近就越不可能親密,最后都得相看兩厭。”
“你為了留我下來可是無所不用其極。”打了個哈欠:“行吧,反正我兩年假也得從年后算。”
趙性見自己計劃得逞,高興的點了點頭,然后便話鋒一轉的問道:“草原那頭你什么時候收網?”
“不著急,長則二十年,短也得十年后。”
“那么久?你就不能跟處置金國一般快刀斬亂麻?”
倒是好氣又好笑,仰起頭看著趙性:“我問問你,金國從什么時候開始全盤漢化的?”
“應該是……太宗皇帝死前一年,至道二年。當時皇帝大行將至,金為謀取天下便改弦更張,全盤漢化。至今也得有個二十余年了。”
“是啊,二十余年。這二十余年,金國上下除了干遼國就是在學習怎么當一個漢人,優點么沒學到臭毛病學了一堆,之乎者也,腐朽不堪。最后這一擊,對他們來說不過就是中原王朝的王師北上,那叫侵略么?那叫解放。”笑道:“可草原不一樣,他們現在雖然也在漢化,但這才幾個年頭,他們的孩童大多還是說的突厥語,他們沒有人認為自己是漢人,一個個都是草原的雄鷹。你過去蠻干,那就是侵略。別小看這兩字之差,結果就是天差地別。”
“嗯……”
“要是真的快刀斬亂麻,你就得把草原上下殺個精光,要是真悶在里頭挖坑全埋了還好,但凡溜出去幾個部族,那他們對你就是不共戴天,這將來之日風云變幻,你知道你能永世昌盛?又能知道人家不能一炮而紅?萬一哪一天角色互換了,你猜猜人家會怎么對待中原?”
“你這也太悲觀了。”
“這是悲觀么?這叫防患于未然,未雨綢繆的事可不能叫悲觀。”起身滋了一口茶水又重新躺下道:“你可別想著什么把地盤拿下來之后再去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那都是胡扯,人家表面上再恭順,私底下也會告訴自家子孫,你們漢人就是屠殺他族人的劊子手,只要有朝一日你病了,他們上來就能照著你的脖子砍上一刀。”
趙性聽完之后也不免唏噓,這里的東西太過于復雜,總是需要用腦子去想,像他這種干什么都得憋著一股子爽勁的人,真的不適合當皇帝。
“你別聽有人對你說什么趁熱打鐵、乘勝追擊的事。有些事情就必須去拿時間堆,哪怕你真的恨不得他們都死光,也絕對不能自己親自下場。”
“所以你策劃了南北草原的戰爭?然后還讓一支出走?這又是個什么道理,給朕解釋解釋。”
“嗯,這倒是好理解。天下之大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草原上打了數年,從原本的勢均力敵到現在的一邊倒。雖然我大宋給他們支援了,但有些東西其實是很主觀的,比如士氣。最后再怎么打也都是南部要贏要一統草原,也許他們會換一個名字,但不管叫蒙古國還是叫羅剎國,其實都跟金帳汗國沒有區別,巨大的北方威脅仍然實際存在。”
“所以你讓他們一支出去定居?”
“對啊,這樣看起來南部還是贏了,但其實并沒有完全贏,因為在外頭始終有一支眷戀故土的草原同胞在對他們虎視眈眈。”
“陰損至極啊。”
“過獎過獎。”十分坦然的朝趙性拱拱手:“夸獎的話不用說太多。”
“那這個前哨……被你趕出去的草原人怎么就會成為前哨呢?”
提到這個就不困了,他索性坐起身來對趙性說道:“北方草原現在被南部打得落花流水,我現在讓草原的難民回歸一部分來補充他們的勢力,再加上給他們一定的補給,這樣在雙重影響之下,未來很多年他們能依靠的只有大宋,如果真的能在一個地方安穩扎營還好,但一旦出現他們無法抵御的強敵,你覺得他們會尋求南部兄弟的庇護還是會尋求大宋的庇護?”
“那不言而喻。”
“只要我們有個提前的預警,能夠先行布置,那除非是有誰能領先我們數百年,否則天王老子來了也敲斷他一條腿。”冷笑了起來:“至于北部草原的損失,那與我何干。總不能這種事也算在我頭上吧?”
果然是的風格,陰損中透著狡猾,將那狡兔三窟之謀施展得淋漓盡致,反正不管哪頭勝利最終都是他得利,而且人家還說不出半句不好來,典型的把人賣了人家即便是心知肚明也得乖乖幫他數錢,陽謀玩得賊溜。
而且趙性發現以往的三板斧現在基本上看不到了,他的手段越來越花,缺的德也越來越大,而且從來都是大胃王的他,現在那種肉眼可見的野心已經不再隱瞞了,就差指著吐蕃的鼻子說“你們也跑不掉了”。
“草原的威脅之后,吐蕃呢?吐蕃怎么辦?之前你講話時可是對吐蕃那種不毛之地都是心心念念的。”
“倒也不算心心念念吧,但大宋恐怕也不可能再去派人和親了,吐蕃仗著自己山高水長,這些年可以說是越來越疏離,要不得多少年他們就會開始對物產豐美的中原大地動歪心思了,那既然躲不開,倒不如直接對吐蕃諸部的想法公布于眾,算是正面告訴他們說‘我們沒收拾你們只是因為現在騰不出手來,等到我們安穩下來,你們必死’。”
“這不打草驚蛇?”
“怎么著?你還能偷偷摸摸單槍匹馬拿下吐蕃?我告訴你,就現在的狀態上高原,急行軍必死,連人帶馬都得死。有多少死多少。不急行軍就得被吐蕃人放風箏,多好的武器多厲害的士兵你能跟天地之力斗?所以要的就是打草驚蛇,讓他們不敢去輕舉妄動,給我們再爭取一點時間。”
現在真的是覺得時間不夠用,一輩子太短,必須利用好每一天。
“行了行了,不跟你廢話了,我先睡覺。”
“那你說好啊,今年在這過年。”
“好好好,在這過年。”
趙性見自己的念念不忘終究是有了回想,開心的不行,不過因為腿疾的原因他也沒辦法去帶出去吃香喝辣,所以他只能靠在那里長吁短嘆。
而這些日子外頭其實也很熱鬧,不光是工業博覽會這幾日的表現尤其搶眼。
價格昂貴的縫紉機都被一搶而空,那些農機更是被人批發似的拉了回去,甚至于這幾日金陵城中的木匠似乎不打出一張“有農機”的牌子就不好意思做買賣了一般,場面一度火爆。
官府倒也沒有找這些仿制農機的人的麻煩,反正就好像默許了一樣,任憑這農機一夜之間滿天飛。
而其他工業制品最火爆的就屬于軍工類了,現在很多周圍的西域效小國都已經不滿自己那拿著刀劈劈砍砍的節奏了,現在幾乎全體都在求購槍支。
這幫國家基本上都是在化肥礦石行業在大宋身上賺了不少錢的地方,而這一次的軍購讓他們無一不是回到了數年前的赤貧狀態。
對于這種事情顯然早有預料,雖然現在出現在展臺上的武器大部分都是比較先進的宋國列裝同款。
但大宋的士兵在年后基本就能完全更換金屬定裝彈武器了,這些東西還沒有正兒八經走上歷史舞臺就已經被拉下了神壇。
工業博覽會的熱度在這幾天不減反增,看那架勢大概是要跟春節廟會連起來了。
“官家……晏相求見。”
內侍走入后匯報了一聲,趙性從床上坐了起來,嘿嘿一樂:“這不,靠譜的晏大人來了。”
連身都懶得起了,直到晏殊興沖沖的走了進來:“你們猜怎么著。”
“別賣關子。”趙性斥道:“真的是好的學不會,學壞一出溜。”
“第一艦隊的先遣隊回來了!”
一聽之間從矮榻上蹦了起來:“可當真?”
“當然,你不在的地方所以那頭的情報都會直接傳到京城中,說是先遣隊不日便抵達連云港。”
“種子!有種子沒有?”最關心的就是這個:“我就想問問有沒有種子快說啊,別賣關子了。”
“這事我沒權攙和,就給你傳個話,具體的么等到過幾日連云港發來消息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