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真的單純。
用了三天時間把她的根底都給摸出來了,一句江湖兒女不計較便能讓她豪氣干云,然后便是一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說她笨,她是真的不笨,關鍵是她沒有接觸過社會,不知道人心的險惡,甚至連生存技能都極端缺乏,很多一些生活技能都是她師父告訴給她的,但卻已經落伍十幾二十年了。
根據她的自身特點,拿去跟左柔做了一個橫向對比。
首先,左柔不帶腦子,因為她不愿意思考一些她覺得不重要的東西,什么人情世故她并不在意。但無憂卻是完全不懂什么叫人情世故,所以表現出來幾乎沒有區別,好聽就是心直口快,不好聽就是不過腦子。
其次,左柔和無憂之間其實是有本質區別的,左柔雖然嘴巴上總是說闖蕩江湖,但她膽子真的不大,就屬于窩里橫的典范,所謂的闖蕩江湖也不過就是帶著錢和巧云四處招搖,身后還有爹爹給委派的保安。
但無憂就不一樣了,她是真敢一個人拿著把劍就去刺殺啊,這膽子是狗膽包了天。
最后就是左柔和無憂最大的區別了,他們兩人對于世界的看法有著明顯的不同,其中一項就是對于好和壞的評價。左柔沒有對錯之類的價值觀,她喜歡的不好也好,她不喜歡的好也不好。
而無憂卻有著一套老派的狹義的仁俠之道,堅定不移且迂腐不堪。
那么問題來了,當無憂這樣心思單純的孩子遇到了這樣奸猾的老油條會怎么樣?
開始時還認為這個孩子是個大威脅,但現在看來如果自己能被她給砍了,那將會是自己人生中不可磨滅的污點,砍了就砍了,一點都不冤。
“女俠女俠,這是你要的大劍。”
兩只手拖著一柄碩大的鐵劍走進了房門,無憂看到他那個樣子倒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可真弱。”
說完她走上前一把握住劍柄,扒拉開后,腰上發力腳踢劍身,重達八十多斤的鐵劍就這樣輪了起來,接著她便借著劍的勢能開始操練了起來,揮、砍、劈、拍、掃、撩,每一劍都顯得沉穩有力,大劍在空中嗡嗡作響,威力無匹,尺厚的青石板應聲而碎,碗口粗的劈柴四散分開,看到這個威勢仔細衡量了一下,這么大的動能下頭當真是沒有辦法用肉身去硬抗。
關鍵她不光是耍的狠,她還速度快,跟著那劍勢上下翻飛,冷兵器里愿稱她為最強。
“書生。”
“嗯?女俠怎么了?”
無憂放下大劍,坐在旁邊捧著一杯熱水:“若是我去清理門戶時不幸身死,你能不能想法子去邯鄲告知我師父一聲,我怕她擔心……”
“啊?”
“我將她住處告訴你,你可莫要告訴別人。”
“哦……”
正在這時,巧云從外頭回來了,迎了上去小聲問道:“今天怎樣?”
巧云仍是輕輕搖頭:“你也說過了,大海撈針嘛。”
這時無憂晃晃悠悠的來到院子中的一棵棗樹面前,縱身一躍就跳到了樹杈坐了下來。
“你們要找人呀,可以讓我來呀。只要給我錢就好了。”無憂認真的說道:“我要去買些好看的衣裳。”
“女俠,你師兄既然是宋大人,你若是去與他相認了,那不就是有花不光的錢了?”轉頭笑道:“何必這樣苦兮兮的。”
“我才不要他的錢,都是民脂民膏,臟錢惡錢,用了是要遭天譴的。”
聽了直撓頭,他還真不知道民間市井到底是怎么傳他的,這個版本也太多了一些。不過這大概也是不在意名聲的后果之一了吧,對于普通百姓來說,他們才不知道到底是誰制定的改革、到底是誰修訂的法律,日子好過了都歸功于皇帝和老天爺,而的精彩部分可不就是全在打打殺殺上了么。
“那女俠,小生有個問題一直想問。”
“江湖兒女有話直言。”
背著手來到無憂身下,抬眼看去:“若是你去了京城發現你那師兄并非是人家傳說的那般,你該怎樣呢?”
“我又不傻,肯定是要去調查一番的。若真是個十惡不赦之人,我便清理了門戶。若是另有隱情,我便回邯鄲去。”
無憂晃蕩著腳丫子,仍是無邪的說道:“不過都不好讓師父知道,她要罵的。哦,對了,我還未將師父在哪告訴你呢。”
“您說。”
當天下午,一匹快馬直奔向了邯鄲,信物就是老頭子留給的玉佩,既然是同門,四分之一的玉佩應是足夠相認了。
不過還真的是對自己這個門派知道的不多,充其量只知道個名卻不知具體的內容到底是些什么,不過從現在來看,這一門里似乎學什么的都有,又多又雜。還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究竟能有多大的能耐,簡直要命。
而此刻在金陵城之中,因為氣溫逐漸回暖,雪水化凍徹底緩解了干旱,各處都顯得喜氣洋洋,但唯獨鴻臚寺之中卻是一片愁云慘淡。
金、朝鮮、草原、西域諸國的使臣都因為大宋朝堂的休沐而蹲在鴻臚寺中無處可去,他們已經連續蹲了趙性十天了,這十日里他們只要找到個機會就要去覲見大宋皇帝陛下,為的就是能夠多拿一些糧食的配額。
而因為這個原因,現在許多小國之間出現了糾紛都會直接尋找宋國的仲裁和協調。
毫無疑問,現在正如所說的那樣,宋國的影響力如今已是一飛沖天,隱約成為了諸國之領袖。
不過越是成了領袖,宋國現在面臨的壓力也空前的大了起來,為了能夠幫助這些國家渡過難關,宋國不得不先行啟用計劃經濟模式,市場也全面亮起了紅燈,一切都在為了國計民生的行業讓路。
未來兩年內,金融危機必然是要爆發的,可在這個時刻就能體現出劃出的經濟紅線的重要性了,命脈產業都掌握在國家手中,資源不會外流、生產力也不會外流,即便是艱苦一點但也并不是不能熬過去。
“首要任務就是讓人吃飽,這是硬指標。朕還是那句話,糧食擺在這里,只要餓死一人,你們便去償命。”趙性將手中的筆扔到下頭戶部官員的臉上:“莫要給我訴苦,你們手中每一份糧食都是精打細算過的,不光是夠還有富余,這些富余就是為你們這些狗官準備的,若是還不夠……呵呵。”
趙性的冷笑讓下頭的人打了個冷顫,他們甚至不敢抬頭看上皇帝陛下一眼,那個曾經的小皇帝在不知不覺之中已經成了一位威嚴十足的帝王,讓人不敢直視。
等到那些訴苦的官員被趕出去后,外頭的內侍官走了進來,低聲稟報道:“官家,遼國使者求見。”
“宣。”
遼國使者來到上書房之中,這使者就是曾經在宋國的殿堂上被福王罵的狗血噴頭的那一位,因為他當時猖狂。
但現在他卻極盡卑微,見到趙性之后禮數周全:“奉遼國皇帝陛下之命……”
他還沒說完,趙性便不耐煩的揮手:“哎呀,行了。說正事。”
“國……國書……”
看著使者遞上來的國書,內侍接過后遞到趙性手中,趙性看了一圈,眉頭一皺:“又要三百萬斤?你遼國是個無底洞啊。”
“這……我皇萬歲說,此番以借貸,等旱情減緩便予以償還。”
“你說的輕巧哦,今日三百萬明日三百萬,大宋也沒有余糧了。回去回復佛寶奴,三百萬沒有,一百萬精米加一百五十萬麥麩,要不要隨便。”趙性眼皮一抬:“還以精米計。”
“這……我這便回復。”
送走一波使節,趙性癱坐在椅子上,長嘆一聲:“當皇帝好難啊……”
原本在青龍苑內有這么一個說法,那就是內事問老丁、外事問北云,房事問趙性。現在主要負責外事的翹班出去浪,那么趙性就要接下手頭上的一部分工作。
而真正接觸外交之后的趙性才深切的明白那叫外交如戰場的意思,這里的每一個決定、每一個協議甚至每一句話都需要認真的審時度勢、仔細的研究對比,這里頭涉及到的東西太多太多了,難怪說外交無小事,既要優雅得體又要滴水不漏,真的太難太難太難了。
“去給傳信,讓他快些滾回來,朕要給他洗白了。”趙性說完覺得這個不妥,于是改口道:“要給他平冤昭雪。”
不過這頭的信剛傳過去,那邊的信就到了,趙性剛感慨這巧合真多的時候,看到信上的內容卻讓他笑得從龍椅上滑落了下去。
“這你他娘的都是遇到的怎樣的人啊。”趙性解開帽子捂著腹部深嘆一口,繼續的看了下去。
信上的內容其實也就是這些日子在宿州那邊干的事,還有關于這個又白又甜的師妹的故事。
之后里頭還希望趙性到時候能配合著演一場戲,具體內容等回京之后再行定奪。
“你說為何天不怕地不怕的宋狗,就這么怕這個師妹呢?”
趙性好奇的對旁邊的內侍官說道:“這不是他的性格啊。”
“微臣倒是對這個門派略有耳聞。”
“哦?如何?”
“說是當年商鞅、孫臏、龐涓、張儀、蘇秦等名士都是出自此門之中,也有謀門千古之說。且此門分內外兩門,內為謀外是何物,臣便是不知曉了。若是不分青紅皂白誅殺同門,是要被清理門戶的。”
“原來如此,可是他都要被人清理門戶了啊。這都不能還手么?”
“官家,您瞧這信上所言,據微臣斷,宋大人這師妹不過便是個頑童心性,真殺人也是不會的,不過便是三言兩語便能處置的。以宋大人的聰明才智定然能解決此等危難。”
趙性滿意的點了點頭,他現在是真覺得這內侍制度改的好,以往那些太監真的比不得這些飽學之士,這幫人通古曉今,能被選上輪值內侍的更是其中佼佼,閑來無事聊上幾句當真也是身心愉悅的,再也不用光聽那干巴巴的幾句官家英明了。
“南風啊。”趙性抬起頭喊了一聲那個內侍:“朕問你。”
“官家請問。”
“若你是,你覺得你可以做的比他更好否?”
內侍笑著搖頭道:“官家何出此言羞辱微臣呢。雖說我與宋大人都是讀書人,但有些人便是那天之驕子有些人便是敷衍而做。宋大人政績斐然,但其實他之成就遠不在政績。雖說我與宋大人并非一派,但他到底是開宗立派之人,一學之派始于此,這已是讓天下讀書人眼紅之功了,此后若是再無人以他為基開宗立派便不可說上一句比他更好。”
這番話雖然泛著酸水但卻也是客觀公允,弘文館大藏書樓中能單獨開上一槽者,自百家爭鳴后不過爾爾,單從科學這開宗立派之威,便是他人望塵莫及之功。
現在趙性張嘴問那個問題,不就是侮辱人么……天下又有幾人新開一學呢。
“是朕瞎球卵不懂了。”趙性飆了一句方言后笑道:“行吧,那朕到時候就配合這演一出戲吧。”
趙性也許是天底下最不像皇帝的皇帝,但偏偏這廝卻干出了這個時代所有皇帝都沒能成就的業績。
遼國耶律皇帝說他是占了臥龍之功、金國完顏皇帝說他是天時地利人和、西夏前皇帝說他是天命之子,但只有很少人才明白,趙性能讓自己短短幾年就成為最有可能齊名唐太宗的皇帝,他自己的功勞占九成。
就像反復強調的那樣,大宋有了趙性才會了不起,能讓這樣一個狂徒甘當配角,皇帝的人格魅力才是真正的關鍵。
“朕乏了,今日你便早些下值吧。”
“謝主隆恩!”
“唉,是不是朕讓你早下值你才這么誠心道謝啊?”趙性用個筆頭扔向了南風:“話說你這南風的名字,沒打算跟北云湊一對么?”
“臣不配。”那南風摘下當值的牌子:“臣告退了,家中老鴨已成了湯。”
“怎么都是這么一些狗東西。”趙性搖著頭將資料推到一邊:“唉……當皇帝真無趣啊。”
家中老頭明天出院了,總算不用折騰了,真的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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