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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9、六年9月15日 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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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卷679、六年9月15日晴距離上次下雨,已經過去了半年,現在的旱情已經到了無力回天的地步,不過從廬州這么一路看來,倒讓丁相覺得有些詫異,因為路上并沒有逃荒的人,反而是因為無法耕種而多出了許多做買賣的人。

  市面上的瓜果蔬菜、肉、蛋等東西明顯漲了一大截,但糧食的價格依然堅挺,比之前也不過漲了不到半成。

  百姓雖然日子相對往年難了一些,但并非過不下去,他們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飲水相對困難,遠的地方甚至需要去十里外的深井中取水飲用。

  不過即便是如此,抱怨的人仍是很少,大家反倒一口稱贊官府和朝廷的作為,因為要是往年遇到這種級別的災害,恐怕現在已是千里餓殍,荒村無人了。

  丁相跟沿著官道慢慢的遠方走去,一路走一路探查,今年遭災之地明顯范圍更大,程度更深,但好在一切的應急準備都相對妥當,并沒有出現什么特別震撼人心的場面。

  “老夫年幼時住在汴梁,那時若是遇到旱災,沿街都是叫賣兒女之聲,令人聞之落淚。”

  “是吧。”從草叢里出來,提好褲子撓著屁股:“屁股上被蚊子叮了,癢癢的很。”

  “你!”丁相頓時怒不可遏:“你簡直有辱斯文!”

  “我被蚊子叮了,我有辱斯文是為啥子?”一臉不理解的問道:“那也該是蚊子有辱斯文啊。”

  “不與你說廢話,繼續上路。”丁相真的是拿捏不住這小兔崽子的想法,難怪就連福王就連趙相就連左樞密使都一口一個小兔崽子的叫著,這人著實有時候會讓人無端煩躁。

  好好的聊天,他倒好,上來便說什么讓蚊叮了屁股,這哪里有國士之氣度。

  “哦,當官的就不拉屎了?人一輩子不就是吃喝拉撒睡么,又沒點別的東西。丁相,你居廟堂之高可不能看不起這屎尿屁。”掰著手指說:“這個使節還有如此多的蚊蟲,就說明今年氣溫不正常,再一個就是附近水源受了污染。災害之后最重要的是什么?是防疫抗疫,蚊蟲就是最大的疫病傳染源。從剛才那個頻率來看,這附近過些日子八成是要鬧小瘟的。”

  見到他說的頭頭是道,丁相展開扇子輕輕搖晃:“哦?那你倒是說說為何是小瘟?”

  “首先這附近住戶不多,但相對比較密集,水源遭到污染,滋生蚊蟲,蚊蟲叮咬傳播瘟疫,但也只限于這一帶,因為附近大面積的水源都已干涸,而這是靠著幾個小湖才得以維持。”擺手道:“所以我斷定這個區域未來一定會有一場小瘟疫。”

  “那該如何治理?”

  “治理的事現在是沒辦法的,因為治理湖水就代表他們這一帶連最后的水源都沒有了,那現在就只能提倡他們多喝熟水,再一個多使用熏藥之類的東西來驅趕蚊蠅。所以沒辦法的,而如果是正常時節也不會有這個問題。”攤開手表示無奈:“這就是應急管理時的取舍。”

  丁相也是嘆氣,自從應急管理這個東西第一次出現在朝堂時,他就已經關注了這個東西,平時看著的確是沒什么用,但真的當事情臨頭時卻可以說是大發神威。

  就像這次旱災,各地設置的糧倉解決了很大一部分的問題,那種屬于集體所有、宗族管轄的糧倉反而比官倉出問題的概率小很多,畢竟這些糧倉如果出現問題,追責體系會直接把矛頭指向個人,個人是沒有辦法也不敢承擔這樣的責任的,所以就出現了很多地方自救比朝廷救濟更積極的現象。

  人都是有私心的,但再怎樣的私心都頂不住縝密的律法,當責任指向個人時,再貪婪的人都得慫上那么一慫,御史臺的績效可都是靠這些人撐著呢。

  作為大宋法學的奠基人,老丁對此相當認同且滿意。

  而至于老丁剛才說的遇到災年卻沒有太多驚恐,這其實就是得益于多年的儲備。

  從那時候剛剛經歷過廬州災民潮時,他就已經著手在準備對抗天災了,真正建設國家級糧食儲備計劃是從他離開祁門縣之后的事,整個一條線的碩鼠被端了,糧食儲備線也就沿著路徑建設了起來。

  中央集權制的大宋就是有一點好,就是可以很好的調集國家資源突擊辦某件大事。

  雖然即便是這樣,儲備的糧食也只夠半年,但后頭那個從全世界搜刮糧食的屯田司不是起來了么。

  屯田司用了四年的時間,花了二十年的軍費,囤積了足夠支撐任何一場災難的糧食,這件事說出去別人肯定不會相信。

  但清楚,屯田司實際上是近乎一種掠奪性質的囤積,他們依靠各種手段從所有能接觸上的國家中收購相對飽和的糧食,有多少吃多少,不賣就走私,走私不了就想辦法去承辦土地,反正一切都是為了糧食看齊。

  看上去大宋這幾年工業花錢是最多的,但他們看不到工業賺的有多少,而哪怕工業賺得盆滿缽滿,大宋仍是緊巴巴的到處都是拆東墻補西墻的窟窿,愁得戶部三慫吃碗面都要斟酌加幾根,就是因為這屯田司就是一張填不滿的巨口。

  可現在事情到頭了,人們終于發現這屯田司的威力了,截止到從金陵出發之前,戶部三慫跟別人說話哪怕是跟封疆大吏說話,那脖子都揚得跟斗雞似的,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上來便是說要糧可以,但戶部可是要全程委派御史臺監察,將那些刺史大吏經常弄得下不來臺。

  但人家不在乎,人家有糧,現在戶部就是朝廷的親爹,這個年景有糧就是可以為所欲為。真的要得罪他們,早安排晚安排他們都是安排,但被晚安排的人可就要如坐針氈了。

  “對了,丁大人。之前我說的拆分六部的事,你覺得如何?”

  “軍改、政改、學改,你現在又要拆分六部。”丁相嘆氣道:“你這不是在給老夫出難題么?現在拆六部怎么能拆得動。”

  “說的也是。”吹了聲口哨:“等到三大改結束,年輕人走上舞臺的。到時候六部和樞密院都要拆分,把權力細小話、分散化。最好是能把中樞三省也拆了,行政權逐級遞減,差級增加。這樣施政難度會小很多。”

  “那該如何治理?”

  “治理也簡單,從今往后只看報表,誰管他們過程怎么樣,出不來結果就是無能,就滾。”一揚手:“御史臺也最好能分成兩家,您的大理寺也得分成兩家。”

  “大理寺?”

  “嗯。”點頭道:“分成法院和檢察院,再整合刑部,形成一套完整的法典部門。咱們為什么要修法,不就是想要實現法典賦予我們的那個世界么,對吧。不說什么桃花源式的夢想,至少要在將來有朝一日讓后世子孫有法可依有法可循,不敢說是十分的公平吧,至少要讓人感受到咱們在往公平之路上走對吧。權力是法律最大的克星,就像現在大宋的律法懲治不了官家也懲治不了你我,因為我們手中的權力足夠顛覆法律,這是好事么?”

  丁相的咬合肌瞬間隆起,眼見著是怒氣槽要滿。

  “行啦行啦,丁相莫氣。”順手從路邊摘下一根枯萎的蘆葦葉在手中把玩:“再往前走個三里地,就到官驛了,休息一番。反正我就是這么一說,你就是這么一聽,咱們還得一步一步來,一兩代人是別指望了,需要十代左右。也就是三百年,咱們用三百年做一個標尺吧,畢竟王朝興替也就是三百年左右,成不成都交給后面人。”

  “唉……”丁相長嘆一聲:“恨不可長生。”

  “這玩意你找誰說理去呢。”無奈的搖頭,后轉身對不遠處隨行的護衛說:“柳七,去前面張羅一番,就跟驛丞說丁相微服出巡,不要過于聲張。”

  “是。”

  護衛催馬上前,率先趕到了驛站。消息這么一傳達,驛丞的腿都是軟的。他這個偏遠山區的小驛站,什么時候接待過這種大人物,平時就連個刺史都是見不到的,突然就來了個宰相,他當時就喊起在后頭偷懶的廚子趕緊做飯。

  一盞茶的功夫,丁相二人就抵達了,那驛丞老早便站在門口迎接,看到丁相之后甚至連話都緊張的說不出來。

  “你莫著急,慢慢講。”笑道:“這位驛丞,你這可有什么拿手的菜?弄幾個來。”

  “是是,這便弄來,也不知相國大人有何忌口。”

  丁相卻是狠狠瞪了一眼,一抬手制止了驛丞,沉聲說道:“如今四處遭災,我若是在此山珍海味,那怎像話。”

  卻一臉陰陽怪氣的說道:“吃便吃了,丁相怕個什么,難不成這旱災還能讓你這一頓飯平息過去了?到地方吃些東西怎的了?非要吃那麩餅糠饃的才叫與民同苦不成?”

  丁相瞪著眼睛看著:“少保,你可知你這番話已是罪大惡極。”

  “驛丞,莫要理這老漢,他就是迂腐。”一揚手:“方才我看到你那掛著的臘腸不錯,給蒸點去。再來一碗扣肉,可有?”

  “肉……沒了。但……但……但是有魚。”

  “唔,無魚蝦也好,那就來條魚。”

  驛丞現在腿肚子都哆嗦,他雖然只是知道丁相要來,但身邊這個人是什么來頭他可是不知道,但從方才這人跟丁相說話的神態語氣,那是絲毫不像下屬,看起來倒像是平級之人,而且聽見丁相口稱少保。

  這個年紀的少保,驛丞可不是傻子,那篩選一圈只剩下了那個天下聞名的了。

  寧可得罪皇帝,不可得罪北云。這即便是他這個九品驛丞都知道的順口溜,他當時就真的是嚇得兩腿直哆嗦,差點沒能站起來。

  “宋少保!”丁相呵斥道:“如今天下大旱,你怎可……”

  “天下大旱又不是我讓它旱的。”嗤笑起來:“我一路走來,腳丫子都起泡了,吃個臘腸還不成么。倒是丁相啊,你這未免也是太古板了,天底下哪有什么重要的事能重過吃喝呢。”

  “若是傳出去……”

  “傳出去怎么了?宰相大人親身歷經災情,一路走來風餐露宿,吃他娘的兩根臘腸,誰敢說個屁話出來?”表情張狂的一笑:“我撕了他的嘴!”

  丁相不愿與他爭論,這廝滿嘴的歪理邪說,不過當臘腸上來時,這的確是比干糧硬餅好吃許多,一貫吃不了多少東西的丁相今日整整吃了兩碗飯之多。

  吃了飯之后,丁相坐在堂前與那驛丞閑聊,也無非便是問一些受災的情況。

  驛丞開始還對答入流,可是后頭就有些支吾了。丁相何許人也,那可是大宋第一檢察官出身,大理寺寺卿。這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蹊蹺,他就在那旁擊側敲了一番,還真讓他從這驛丞嘴里鼓搗點了東西出來。

  說是前些日子朝廷中賑災的糧食的確是到了,發到災民手中時的確也是足斤足兩,但這一片卻仍是有不少人吃不飽飯,一問之下才知道是前些日子那同安縣縣令母親過壽,地方鄉紳就令百姓募捐,說是募捐其實不過是巧立名目又收上了一批糧食。百姓繳納之后,現在就處在一個吃不飽餓不死的階段。

  “這……”撓了撓大腿:“他怕是好日子過的太久了。”

  丁相倒也沉得住氣,只是繼續問道:“那為何御史臺監查未曾發覺?”

  “過了小人這個驛站,前頭便有一個山頭,山頭是過同安的必經之路,若是有形跡可疑之人經過,山頭上那報信的就會傳信過去,再加之鄉民聽信蠱惑,若是說家中無糧就要遭強征徭役,于是自然就將御史臺監查給蒙混了過去。”

  抿著嘴沉默了片刻:“這種事應該是個案。”

  “其他地界我倒是未曾聽說,只因這同安交通不便,消息閉塞。小人一個驛丞也不好去……”

  徭役在順德元年就已經徹底廢除了,現在早就是雇傭制了,現在這個小縣應該就是利用了消息閉塞的信息差給玩得這一手。

  這很常見,也不算什么大新聞,畢竟沒有餓死人就還算這個縣官有點良心。只是這次他恐怕是撞槍口上了,誰讓丁相好死不死非要走這條路呢。

  “老夫已是知曉。”丁相點了點頭,看不出喜怒:“到時我便去瞧瞧。”

  “相國,這生人一去,便是要遭通風報信的。”

  “這就不是你擔心的事了。”夾起一塊臘腸放入口中:“丁相何等聰明,這還能擺不平?”

  丁相斜眼看了一眼,然后對驛丞說道:“你下去吧,我有事與少保商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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