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外頭的局勢其實仍然比較惡劣,但這也都是預料之中的事情,畢竟他發動的可是一場革命,正兒八經的革命。這種自上而下的革命一定會遭到抵觸甚至反抗,只要一天沒有把源頭之物震懾住,那這種反抗就一天不會停息。
所以現在趁著確定改革到新法頒布的真空期時,索性就避一下風頭好了。
長安是肯定沒辦法回去的,要是他回了長安,那不就是告訴全天下趙性徇私舞弊么,立法者違法,此舉最害法。
這要不是佛寶奴陳兵宋遼邊境,一刀砍了以祭新法都不是沒有可能的,畢竟當年商鞅就是這么死的。
所以該消停還是消停吧,半年時間不算長,在這里釣釣魚、種種花、寫寫書,陪著左柔下下棋跟巧云一塊練武,沒事就去跟太后聊聊她青春時的往事,就當為小說取材。
因為趙性離開都城之后,福王奉命與老丁一起監理朝政,要不說老趙家的人多疑呢,老丁這種明擺著是會跟江山一起殉國的鐵骨文人他們都不是很相信,更何況其他人。
至于他們為什么相信,其實對于此也沒有什么高明的解釋,大概就是合眼緣吧,天知道呢。不過說起來也的確是如此,一個不結黨不營私的人,除了勾搭公主之外也沒什么特別愛好的人,他們犯不著特別去防備。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遼國戳在那呢,作為一個隨時能夠去遼國當攝政王的人,任何防備都是多余的。
其實這倒不是說跟趙性有什么間隙,兩人畢竟臭味相投的很。只是說皇家的事情是沒有辦法以常人的角度觀察的,參考佛寶奴就知道其實趙性這個皇帝可以說是溫良到沒邊了,但皇家畢竟是皇家,有些事情他應該防著。
福王在相國寺后山的小院就在的隔壁,兩邊僅隔著一堵墻,甚至連那個釣魚的小園子都是共用的,山泉水引來匯聚而成的小池塘,里頭有魚也有些的蝦蟹,平日里主要就是左柔的休閑之地。
但自從來了之后,趙橙就沒怎么能睡好覺,除了這廝對于她來說是個很糟心的存在,還有一點就是這個混賬東西夜夜笙歌。
說起趙橙也是慘烈的,年幼時嫁人還未洞房,相公身死而守寡,后因寄托無門又被貶出了皇家,惹來了邪教洗腦,一輩子沒有正兒八經的有過一個家。
但沒成過家不代表不知道些人道的事情,她住的屋子剛好在西廂,旁邊窗戶對著的便是的窗子,一到夜里靡靡之音如波濤駭浪的,這玩意放誰那都遭不住,況且這種事也是屬于那難以啟齒的事情,加上兩人之間恩怨似海,她總不能上去就跟說讓他晚上小聲點吧。
如果說了,還不知道這個狗東西嘴巴里會蹦出什么污糟的話,到時反而污濁了清修。
“她又咳嗽了。”左柔光著身子蹦下床耳朵貼在窗戶上:“你聽聽。”
“你好像有那個大病。”坐起來:“這一半呢,你跑下去聽人家咳嗽?”
左柔光著腳噌噌鉆回被窩:“不成,我得再喊大點聲。”
“你是不是瘋了!”
這人真的是沒救了,她的腦回路一直是的研究課題之一,但即便是能憑空研究出電池這種東西也研究不透左柔的想法。
天底下都沒有這種人,真的……平生僅見。
“我跟你講。”左柔露出奸詐的笑容:“她肯定每天都在聽墻根。”
“你管那許多干什么?”
“你這就不懂了,一個三十歲的老寡婦,聽到這個動靜那還頂得住?我在長安聽墻根的時候都頂不住,百爪撓心的。”左柔把胸脯拍得咚咚響:“別說我了,就是巧云那種性子都能聽得滑溜溜的。那老寡婦能忍?”
把枕頭一扔,坐起身來:“你是真的扭曲啊,你老跟她過不去干什么?”
“那可是要過不去呢。”左柔嘴角一撇:“以前小時候她就老是惺惺作態的,看著就讓人不喜,仗著自己是個郡主整日呼來喝去的,還欺負金鈴兒。”
“她還欺負金鈴兒?”
“嗯。”左柔用力的點頭道:“欺負呢,欺負的可兇了嗎,那會金鈴兒年紀小不懂事,她就老是欺負她,還別人不跟金鈴兒玩。”
“嗨……多大點事。”撇了撇嘴:“小孩子都是這樣的。”
“我不管。”左柔扯著他的柰子:“趕緊,我得開始喊了。”
“你有病吧!”捂著胸口疼得嘶嘶抽冷子:“滾走!睡覺!”
左柔打了他一下,披上了件衣裳就下了床,走到窗邊推開后探出頭去看了看,接著手一撐,人就出去了……
她就出去了!
“你真的是有病!”急忙沖出去,卻發現左柔已經像個猴似的腳踏著這邊窗欞人趴在了隔壁的窗欞上,正在用一根小棍捅人家的窗戶。
而就在她捅到一半時,對面的窗戶突然就打開了,一臉委屈和憤怒的趙橙便是出現在了那里,她看了一眼后便盯著左柔:“你想做什么?”
“沒啊?”左柔把手里的棍兒往旁邊一扔:“睡不著,就是玩。”
說完,她慢慢退了回來,蹦跳著竄上了床,被子一蒙頭,翻身就睡覺。
而站在窗口的朝趙橙抱了抱拳:“是我管教不利。”
趙橙盯著,眼睛瞪得大大的,壓低聲音說道:“你看了我半輩子笑話,還要看到幾時候?”
“沒啊,我什么時候看你笑話了。”小宋也是委屈極了:“你這說的我好想干了什么似的。”
“你干的還少了么?”趙橙眼淚眼看就要下來,她輕撇過頭去:“莫要再害我了。”
說完便關上了窗子,將晾在了那邊。
重新鎖好窗戶之后,他給自己倒了杯茶水,剛要喝的時候發現左柔卻是從被子里露出了一雙眼睛在看著他。
“你真的是不找點事就不消停。”埋怨道:“能別招惹她了么?”
“唉唉唉。”
左柔哪里會管這些事,她一臉神秘的對說道:“你看見沒有?”
“我看見什么?”
“趙橙那廝沒穿小衣褻褲,就穿了一件綢子的睡衣。你看看這人,白日里穿個青衣粗麻的,夜里倒是騷的厲害。”
“你觀察這個還是仔細嗷。”哭笑不得的說道:“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去招惹她了,她有病的,腦子不是很清醒,你別刺撓得她出個三長兩短,到時候你跟王爺怎么交代?”
“哦……知道啦。”左柔掀開被子拍著了起來:“快來來來,我還沒過癮呢。”
而這時在隔壁的趙橙卻已經是滿臉淚水,心中愈發憤恨。方才那擺明就是左柔在欺負人了,但她卻一點法子都沒有,這種委屈讓她心中意難平,只是左柔有人護著而自己卻什么都沒有了。
反正就是委屈,這些年的委屈好像都在這一瞬間涌了上來,但偏偏卻又不敢哭出聲來,聽著隔壁再一次開始的笙歌之樂,情緒頓時如同雪崩。
第二日一早,趙橙起得有些晚了,她坐在床邊對著鏡子看著自己紅腫的眼睛,卻只是輕聲哀嘆一聲,而這時隔壁的院子中傳來了嬉笑的聲音,她悄悄打開窗戶瞄上了一眼,卻是見到左柔正在跟巧云在那玩鬧,旁邊的正在量木頭給他們造秋千。
這一眼,那種酸楚又一次涌上了心頭,但昨夜已是哭過,今日她倒是沒哭只是輕輕嘆了一聲便穿起了她的青衣去洗漱去了。
左柔看到矮墻后的趙橙端著臉盆打水,剛想要出言諷刺,卻被一個眼神給堵了回去。
十多年了,真的是知道左柔這狗東西抬抬屁股就要放出什么屁來,甚至很多時候都有一種老獵人和老獵狗的默契,一個眼神便已足夠。
“你說要不要給她端上一份面去?”巧云湊到正在用錘子打樁的身邊,低聲說道:“她看上去挺孤單的,這些日子我見她都不與人說話。”
“最好是別招惹。”搖頭道:“沒必要,你心疼她是何苦呢。”
左柔在旁邊一撇嘴:“就是。”
巧云輕嘆一聲,緩緩說道:“按照禮數說來,她是金鈴兒的親姐姐,于情于理我們都不該如此薄涼。”
頭也沒抬的說道:“巧云姐姐還是善良,不過你要送你就送,我是半點關系都不想跟她扯上。”
巧云笑了起來:“我去送了便是,我知你們之間有結締,但終歸還是要看在王爺和金鈴兒的面子上。”
“行行行,你說的有理。”一邊在繩子上纏線一邊說道:“那就快去吧。”
巧云起身走進廚房中將早晨的飯食裝在了食盒里端到了隔壁,而左柔則蹲到了身邊道:“巧云姐就是心腸好,這要是換成是金鈴兒本人來,不給她下瀉藥才怪呢。”
“不是吧?金鈴兒會干這種事?”
“她不會才怪呢,她對這個姐姐可沒什么好心思。”左柔噘著嘴:“不過這女人都沒以前好玩了,以前還會生氣,如今也不生氣了。沒勁。”
女人之間根深蒂固的怨恨真的是一輩子可能都化解不了,但心中就一條,能不再次沾染上這位大姐就不沾染上這位大姐,就像昨天晚上一樣,左柔都能看到的東西宋狗怎么可能看不見,那玩意燈光一照分毫畢現,但假裝看不著就完事了,斷然是不能再扯上任何關系了。
“對了,王妃呢?這幾日都沒見王妃。”
丈母娘是沒見著有些奇怪,她應該不至于這么小氣,不見這個私生女的啊。
而就在左柔剛要說話的時候,外頭便是有人來尋了,他洗了把手走出去,正是皇城司二把手,那個姓黃的負責督辦朝廷官員之間牽連的人。
如今趙性不在,他就需要定期過來給通報情況,而今日正是他的報告日。
“你先繼續觀察著,莫要打草驚蛇。這件事的牽連不是個小數目,真的是要據實辦理,朝綱得亂。穩定是第一要素,給他們把雞殺了就好,他們明白會怎么做的。”
“明白。”這姓黃的低聲應了一聲:“我們還找到了幾個在報紙上造謠污蔑您的書生,您看怎樣處置?是直接帶走生不見人死不見尸還是套著頭扔進那秦淮河中?”
眼皮子一挑:“你辦事不過過腦子嗎?這時候怎么可處置他們,讓他們罵唄。”
“可宋大人……”
“你若是處置了他們,天底下還不都知道是我在排除異己鏟除異見?大宋都不因言獲罪,我小宋算個什么東西?憑什么因言治人罪?你啊你啊,你知道你為何一直爭不過白念安嗎?就是能耐有余,腦子不足。像頭牛一樣,辦傻事辦笨事,一點都學不會變通。”
被自己的老上級劈頭蓋臉的罵一通,這人也只能是苦笑卻是一點法子都沒有,畢竟說的都是實情,白念安之所以能壓自己一頭,就是他處置事情方面更細致也更妥當,而自己多少是有些莽撞了。
“我不說,讓他們罵。自然是有人會罵回去的。”擺手道:“過些日子風波便會平息了。”
“是……屬下明白。”
“回去之后,你找上金陵日報的主編,讓他明日來這里見我。”
“是。”
屬下走后,回到院子中繼續制秋千,而巧云卻遲遲不見回來,左柔此刻已經躺在搖椅上四仰八叉的睡著了,絲毫沒有一個身為公主的自覺。
“唉?醒醒。”將左柔搖醒:“巧云姐呢?怎么送個飯這么久都沒出來,不會是遭人暗算吧?”
“哈?”左柔迷迷瞪瞪的抬起頭:“就憑趙橙那三腳貓的功夫暗算巧云?你是不是吃飯吃傻了?別煩我,我要睡覺。”
多少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卻想著問左柔恐怕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于是他站起身來,一甩袖子:“我去瞧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