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這頭因是多種族匯聚在一起,所以外來的節日特別多,清明之后緊接著就是一個奇怪的節日,大概是契丹人的節日,用來歡慶春日降臨。
小宋覺得這挺合理的,契丹人本就是發源地自大東北,屬于半耕半牧文明類型,春天對他們來說其實就和漢族一樣屬于非常重要的季節,而且契丹一貫以來是沒有種族隔離政策的,甚至提倡“外婚制”,所以經過多年的通婚之后,契丹與漢族的文化已經逐漸開始分不清彼此。
但是節日嘛,多一個總歸比少一個要好,世人皆苦但總歸是要在這苦湯子里調點糖的,大家找個由頭出來逛個廟會、吃頓好的、踏青旅游、垂釣賞花,倒也不失為好事。
因為宋國這邊當官么,基本上逢節就放假,所以小宋自然也是休沐的,所以今日閑來無事就想著說帶孩子去廟會玩上一圈。
但無奈左柔今天有釣魚的父子局、巧云姐則要趕回大營中、金鈴兒則需要去清算基金的盈余,最后也就剩下了碧螺和剛剛趕回來的俏俏了。
“可惜了,本以為還能一大家子出來玩的。”
坐在繁華大街,小兔崽子坐在宋北云的脖子上聽著自己這個沒出息的爹一路走一路叭叭。
“行了行了,有人陪你出來,你還說些廢話。”俏俏埋怨了一句,走到了個攤位上拎起一串首飾在碧螺身上比劃了一番:“我倒是出來陪小妹妹買些東西就好了,可是沒心思隨你在這耗費時光。”
“你這人……”小宋哭笑不得的說:“你這也太絕情了。”
“絕情什么絕情,你是不知我現在有多忙。”俏俏將首飾往碧螺懷中一塞:“去,給錢。”
宋北云老老實實的掏了錢,繼續馱著兒子跟著他們往前走去,碧螺一直沒怎么敢說話,而且也不敢拒絕俏俏給她買的東西。
從她進門開始,那些姑娘就不停塞東西給她,吃的用的綾羅綢緞金銀首飾,她都收下了,但從來不敢解釋其實她也是個很有錢很有錢的富婆。
“老爺,您也是累了,不如去前頭歇息一番吧。”
碧螺的聲音軟軟的,帶著一股子溫柔貼心,小宋一聽深吸一口氣,拽起俏俏就說:“你看看人家看看人家!你學誰不好凈學左柔。”
俏俏卻是撇了撇嘴:“也不知是誰一走幾個月,連個念想都沒有呢。”
“想什么想,有什么好想的。”小宋撇了撇嘴,一臉不屑。
俏俏瞪大眼睛,怒氣值飆升。
“人嘛,之所以不思念,是因知道你在,天底下的人都不在了,你也在。何苦來思念呢?”
脖子上的崽聽到這話,頓時驚為天人,他是萬萬沒想到自己這個不成器的爹爹居然在說出那種話之后還能絕處逢生,高手啊……
果不其然,俏俏的怒氣頓時就平息了下去,撇了撇嘴:“就知道油腔滑調。”
“跟人家就是油腔滑調,跟我家俏俏那可就只是閑話二三罷了。”
“好了好了,說不過你。”俏俏一跺腳:“走了這許久,也是累了,去休息一下。”
旁邊的碧螺饒有興致的看著他們的互動,她從來沒有見過宋北云這樣的面貌,別人也許不知道可是她卻是清楚的很,這天底下不知有多少人一提到宋北云時連腿肚子都是哆嗦的。
因為甘蔗開始在南方廣泛種植,如今糖已經不是稀罕玩意了,價格已經被打到非常親民的地步,并且隨著罐頭技術的發展,制糖工藝也作為副產品得到了廣泛的發展。
“不能多吃糖。”小宋將一根糖葫蘆遞給鋼蛋:“不然到時候你牙齒爛,疼得在床上打滾。”
小兔崽子才不管這些,對于他現在來說,食物比什么都重要。
“長安真繁華。”碧螺站在欄桿處眺望遠方,朱雀大街上的繁華之景盡收眼底,這讓她不由感嘆,原來在這西北之地居然也有如金陵、臨安一般繁華的城市。
小宋將崽放在旁邊的凳子上,再用繩子將他的腰捆在自己腰上,然后點了些點心茶水等吃食后,抬頭說道:“當年剛入長安,入目皆為荒蕪。”
俏俏點頭道:“我來時都不怎么樣呢,我當時還抱怨說著怎的就來了這樣一個鄉下地方。”
宋北云哈哈一笑,掃了一眼周圍那些暢談正歡的食客:“一個地方的繁華和衰落都是很快的,長安作為西北的商業、物資集散地,繁華理所應當。但我覺得還不夠,經過唐末和五代十國,長安已經元氣大傷了,到現在恐怕也只有最繁華時的五成不到。”
“這還五成不到啊……”俏俏驚愕的抬起頭:“那到了十成會如何?”
小宋微微一笑,輕叩桌面:“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正在此時,突然旁邊一人站起身來,大喊一聲:“好!好一個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小宋一桌人都看向了那個人,只見是一個面色微紅神態微醺的青年人,他一手持酒杯一手提著筆,似乎正在寫著什么,小宋朝他禮貌的拱拱手,而他卻是豪放了將筆一放,朗聲說道:“我便說我這幅畫怎的總是差些意思,久改不得其韻!今日聽到這王維之詩才是明白,我這畫中缺了一股子豪邁!沒了這股豪邁,長安也便變得像是江南了!不得行不得行啊!”
說罷,他將案臺上的畫一扯,頓時撕了個粉碎,而旁邊他的好友立刻迎了上來,連連朝宋北云他們作揖告罪:“還望海涵,這廝喝得有些多了,見笑見笑……”
小宋擺擺手:“無礙,青年者當以多豪邁,俊杰者胸中有山河。倒是可喜可賀。”
“多謝……”
那個狂浪書生被好友架走,小宋只是笑著搖了搖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而剛放下卻發現自己的小兔崽子正盯著自己目不轉睛的。
“看啥?”
“爹爹,我覺得你還是有些才華的。”
“有些???”旁邊的俏俏啞然失笑,得意洋洋的說道:“你爹爹可是大三元進士,殿試的狀元啊!”
“啊?”
鋼蛋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老爹的光輝歷史,平日里先生也沒有提及,家里母親和姨娘也不太說起,他卻是沒想到自家爹爹居然是個狀元。
“可是……”鋼蛋眨巴著眼睛看著俏俏:“姨娘,他們不是說我爹爹是吃軟飯的嗎?”
這話說出來,就連碧螺都沒忍住笑出了聲來,俏俏則捏住他的嘴巴:“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罷了,軟飯也不是不行。”小宋一手撐在桌子上嘆氣道:“也不知是誰傳出來的,小兔崽子也不說。”
“我這便去查。”碧螺眼睛輕輕一抬:“應是兩三日便能水落石出。”
“何必呢。”小宋笑著搖搖頭:“以后小兔崽子就明白了。”
而鋼蛋雙手托著下巴看著宋北云:“爹爹,你當真是狀元啊?”
“嗯。”小宋點頭道:“狀元啊,怎么了?”
“那你當狀元為何還要花錢買官?”
小宋長嘆一聲,心中無奈。當初左柔也是這樣一幅德行,左國公天底下數得上號的大豪杰大英雄,到了左柔嘴里就是花錢托福王爺找的關系才當的官。
現在天道好輪回,輪到自家的崽子對自己買官這件事深信不疑,可是該如何給他解釋呢?
其實也沒什么好解釋的,以后他慢慢就會發現,他爹的官可不是買來的而是靠業績一點點做起來的。
“以后啊,別跟奇怪的孩子玩。”俏俏笑道:“你不信去問問他們,敢不敢讓他們的爹爹來你爹爹面前喝上一杯茶。”
“嗯,好。”
小宋看到小家伙一臉認真的點頭,當時就憋不住笑了,俏俏果然還是那個俏俏,一如既往的損……
別的地方不好說,就長安這一畝三分地,敢說宋北云壞話的絕對不敢找他喝茶,而會找他喝茶的也絕對不會說他壞話。
這一招基本上可以成絕殺了,小家伙的場子一下就找了回來。
“對了,碧螺。這番過來之后,這兩年就莫要出去了,在這里幫襯一下金鈴兒。”
“好的老爺。”
“也別叫老爺了。”小宋擺了擺手:“讓金鈴兒聽見是要罵的。”
“啊?”碧螺一愣,卻是沒敢說話。
“是罵我。”小宋指著自己鼻子:“她才不會罵你,那姑娘聰明著呢。”
下午的時光,小宋繼續帶著孩子在廟會里轉悠,這里不光是有各色吃食,還有很多有趣的表演,變戲法的、賣藝的、耍雜技的、說書的,倒是一副包羅萬象的模樣。
而商品更是多的嚇人,工坊的產品就不用說了,還有一些以往見都沒見過的新奇玩意被擺了出來,甚至小宋還看到了不少專門販賣工具的店鋪。
工具店這個并非是傳統意義上的鐵匠鋪,他們販賣的東西大多是工業制成品,工坊中出產的榔頭、鐵釘、鐵絲、鋼鋸、扳手、螺絲等等已經并非是什么保密產品了。
而這些東西開始出現成批量販賣,也就等于說民間已經有一大批匠人開始往新的方向轉型,這也正是宋北云一直所期望的。
“走啊,去放個紙鳶?”小宋笑著問鋼蛋:“去不去?”
“不去,那都是小孩子的東西。”鋼蛋果斷搖頭。
小宋眼珠子一轉:“有很多好看的小姐姐也隨著他們爹爹來哦。”
鋼蛋眼睛一亮,開始在宋北云脖子上蹦跳起來:“快去快去,我要去放紙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