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宋北云不光徹查了州府錢銀賬目,還有許多看似毫不相關的東西,甚至連糧倉都親自去查辦了。
隨著查辦的深入,隔上一兩天就會有人被他帶走,然后就此銷聲匿跡,生不見人、死不見尸,整個杭州官場上下紛紛噤若寒蟬,生怕下一個就輪到了自己身上。
周刺史之前也是有些擔憂,但幾日之后他仿佛咂摸出其中味道了,這些被帶走的官吏,無一不是副職,雖是分管但無實權的那種,真正辦事的人卻是一個都沒有被拿下。
他當時就明白了其中奧妙,只是七天的時間,他就以各種名目給宋北云送去了各種查獲贓款、禮物等合計約三百三十萬貫的財物。
宋北云照單全收,兩人心照不宣的多說一句,這周刺史也漸漸的從最初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也開始變成接著奏樂接著舞,聽些歌舞賞些詩詞,日子反倒比宋北云來之前更加安逸了。
“大帥,俺不明白。”
在宋北云臨時被安排的別苑中,那大黑牛鼓著一口氣坐在院子中質問宋北云:“那些個貪官污吏,你為何不管?”
“跟你說了,你又能聽明白?”
“可是俺就是氣不過……俺知道大帥個根本就是不在乎錢銀的人,要不然帶兵時您早就發大財了,他們都是那么發財的。可為何到了這里,您就不管不顧了呢?”
“推背圖中說,圣人出時黃河清,黃河幾時又清過?”宋北云展開扇子笑道:“你這頭笨牛說了你也不懂,我就問你,這杭州如何?”
“好啊!要俺看,比金陵不差。”
“你也能看出來對吧,這里民得其樂、商得其所,雖有瑕疵可即便是豪商地痞卻也只敢巧取不敢豪奪,即便是面對那種小門小戶也不敢傷人,哪怕已是與官有勾結。”宋北云收起扇子在大黑牛的腦袋上敲了敲:“說明什么?說明這里不錯,既是不錯,那我管來作甚?”
“可是……他們貪啊。”
“你看,你就聽不懂我說的話了,黃河幾時又清過?”宋北云哈哈一笑:“普天之下皆是如此、古往今來皆是如此,那既皆是如此,你能如何?我能如何?大宋的官家又能如何?天下清官有沒有?那自然是有,我就是個清官,我一枚銅錢都懶得去貪,可有什么用?泱泱大國,清官幾許?百不存一。那這龐大的天下,誰去管?你管?”
“不不不……管不了,俺打仗是把好手,你讓我當官,我連個甲乙丙丁都認不全乎呢。”
“那我來管還是官家來管?管不過來的,傻牛。”宋北云笑著拍著他的腦袋:“只要官肯辦事、吏有所為,這便是天下太平,錢不過是些銅塊塊。”
“好一番貪官污吏的嘴臉啊,宋大人這番言論可謂是曠古爍今。”
門外走進來一個文士模樣的男子,他束冠青衣,一看就是標準的讀書人。
“嗨,我還以為是誰來了呢,歐陽先生請坐。”
這人是宋北云來這之后認識的一個文士,三十有二,復姓歐陽名宗字博古,越州人于杭州給人當師爺,這些日子協助宋北云監察賬目。
“若不是我不請自來,還真聽不到宋大人這番清濁之論。”歐陽先生坐了下來:“不過這一番言論倒是讓人茅塞頓開,難怪宋大人年紀輕輕便已是身居高位,世故通達倒是讓人汗顏。”
“歐陽先生捧殺我了。”宋北云擺手道:“只是些拙見罷了。”
“這可不是拙見,宋大人太過于謙遜了。”歐陽先生抱拳:“我自幼讀那圣賢書,黑便是黑、白便是白,人生過半卻處處碰壁,想來便是參不透這黑白之間的門道。如今讓宋大人這么一點撥,的確是有所得,這天下間哪有那么多圣人,酒色財氣誰人能不喜歡?若是只顧著這嚴苛律法最后注定是一盤死棋,動彈不得啊,這官場倒是不如宋大人看得通透,白活了這半個甲子。”
“但是不查也不行,總要有人當那殺雞儆猴的雞。”宋北云玩著扇子:“既是歐陽先生來了,那我便出去玩了,辛苦歐陽先生了。”
“不敢不敢,分內之事。”歐陽先生起身抱拳:“對了,宋大人可知道金陵城的百家之辯延期到三日后了?”
“哦?為何?”
“說是金國使者要求的,說既是儒家之爭,怎可少了金國。”
“哈哈哈哈,這群人啊。”宋北云擺擺手:“隨便他們了,倒是一場盛會。傻牛,咱們走。”
帶著一個傻大個走出了別苑,宋北云再次徜徉在杭州的繁華之中,這樣的好地方若是沒有那群傻牛口中的貪官污吏鬼知道會變成什么樣子,真要去查那可還能查的干凈?最后還不是要弄得個民不聊生嘛,那可是沒有絲毫意義,殺幾只雞差不多得了。
西湖邊的風月最是溫柔,宋北云本來想去叫碧螺一起出來玩的,但她到底是白蓮教的人,的確是不太方便,所以小宋只好當一個紈绔子弟了。
不過到底是讀過書而且是讀過很多書的人,不管私下里他多么的下流骯臟、多么卑鄙無恥,打眼這么一掃,他的氣質絕對是鶴立雞群的,就像是古裝片里身穿白衣的少俠走在滿是布衣灰帽的破爛大街上一般,很是扎眼。
氣質這個東西到底是怎么來的,他自己都覺得很玄妙,也許是見識也許是學識,反正就是很明顯。明顯到周圍過來過去的人都忍不住要去看上一眼,回頭率相當高。
“我衣裳穿反了?”
宋北云問身邊的大黑牛:“他們都這么瞧我?”
“嘿,大帥。您可是看不見自己是怎樣的模樣,若我是小娘們,別說看您了,那便是打倒貼也要湊上來聞個味的。”
“哦?那你說說,我可喜歡人家夸我了。”
“說不出,反正就是好看……比別人家的都好看,而且大帥走在路上時目不斜視的,那些個小娘們就喜歡這般的公子哥。”
宋北云默默苦笑,不是他不想斜視,而是真的沒什么東西好讓他斜視,路上賣的東西他在金陵城、廬州城里都看得太多了,街上的姑娘嘛,別說比金鈴兒、妙言那種特級品了,就是比碧螺這種二級品都弱一個檔次,又不會說敞開著胸脯給人瞧,誰還沒見過幾個漂亮姑娘呢。
這大宋風氣延續前唐,女子開朗,加上太后為數不多的幾件好事就是提高女子地位,若不是百官反對,今年科舉可就要加入女子部了。所以這街上的女子落落大方的可不在少數,宋北云不去看她們,她們就盯著宋北云瞧,不光瞧,瞧完了還會跟身旁姐妹竊竊私語。
說實話,宋北云頂喜歡這種風氣的,什么封建社會女子不開放,什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什么必須溫順的像只小鹿,這絕對是南宋以后一直持續到清代的文化荼毒,女子就應該像左柔一樣,在一定程度內能干自己想干的一切事,法無止皆可為嘛,別說搭訕男人了,就算是帶兵打仗也沒什么不可以。
想到這,宋北云決定回去推動一下太后的女子自強政策,畢竟人力資源有限,雖然挖礦打樁這種事女人到底是弱,但只要教育跟上了,很多事情女人都是可以做的。
“公子,可否茶樓一敘?”
今日第四個上來請宋北云喝茶的姑娘了,小宋笑著拒絕,但那姑娘還是半強迫的把一個香囊套在了他的手中,還說了一句若是有意今晚酉時在哪哪哪相見。
宋北云在那女孩蹦跳著走遠之后順手把香囊給了旁邊的傻牛,那傻牛直接將香囊扣在了鼻子上猥瑣的吸了一大口:“奶香。”
“你他娘的……”宋北云哭笑不得的罵了一句:“你像個人一點吧……”
像人不像人不重要,反正宋北云對身后那個混賬東西是真的無語了,這人是典型的混不吝,雖然有時候也淳樸的可愛,但更多的時候真的是猥瑣的讓人難以承受。
“大帥,別的不說,若是你肯拉下臉去騙那些小姐的錢,幾年就能發大財了。”
“說人話!”宋北云啐了他一口:“我至于騙姑娘錢么?”
“人么,總有個時運不濟的時候,騙騙又如何,大不了咱們不騙色好了。”
正說話間,街旁突然一道身影閃過,宋北云眼尖一眼便看出了那個人正是金鈴兒的寡婦姐姐趙橙,也就是碧螺嘴里白蓮圣女。
他們這個白蓮教啊,等級還真的是森嚴,碧螺雖然也叫他們教主叫義父,但其實已經是第四級成員了,連白念安都要高她一級,不然也不至于被送到一個鄉紳那當眼線。
而這個趙橙可是鐵打的二級成員,等級非常高,雖然跟白念安一樣都被稱呼一聲壇主,但卻是總壇的壇主。
宋北云看到她之后,嘴角出現一抹笑容:“走,咱們去喝酒。”
“好好好,喝酒好,這幾日光喝茶了,嘴巴都淡出了個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