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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慧眼識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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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浀這人,咱們前文也提過,能被十里八鄉親切地喚作“附骨蛆”的人物,那能是一般人嗎?

  就拿今天來說,上午在集市那兒,金浀本是臨時起意,幾乎是出于他那犯賤的本能想去訛一下雙諧和胡聞知的,誰知因為范大將軍的出現他沒訛成,灰溜溜的撤了。

  就這么個事兒,你換個別的小人無賴,通常也就到此為止了,最多就是在心里記下這筆賬,改天有機會了再報復唄。

  但金浀他不一樣,他一回去,就越想越氣,咬牙切齒的一定要找個法子,越快報仇越好,最好對方明天就撲街,他就舒服了。

  可你說人家跟他有啥仇呢?明明是他想訛人沒訛成,可最后在他的心里,卻是別人的不是,是別人得罪了他。

  無論如何吧,金浀經過半天的思考,確實是想到辦法了,畢竟他平日里陰損的事做慣了,想這種招兒還是挺快的。

  當夜,他就帶上一隊人馬,集體換上夜行衣、手持兵刃,跑到鎮上一戶和他關系不怎么好的富戶家里,由偷轉搶地劫掠了一批金銀細軟,臨走前還在墻上留下了“我乃曹樂”的字樣。

  逃離現場后,他自己就先把贓物當中的金銀先拿走了八成,送回了自己家中,剩下的兩成,則跟那些銀票啊、玉器首飾等不好出手的東西一起打包起來,準備用來“嫁禍”。

  列位,到這兒便能看出來,金浀這人吶,不但壞,而且還又貪又摳。

  你不就是想把雙諧誣陷為“曹樂”嗎?何必帶人特意去作一次案呢?你直接從自己家里拿一點銀子出來嫁禍不就完了嗎?反正事后你誣告得手,這些銀子還是會還給你的啊。

  再者,以受害者的身份進行誣告,不比第三方的身份方便嗎?到時候他就愣說自己親眼看見對方在你家偷東西留字了,以你跟縣太爺的關系,對方還能駁得過你?

  誒但金浀他偏不要。

  他非但是不想動自己的銀子,還想在嫁禍的同時順便掙點兒,于是就搞了這么一出。

  且說這夜子時,金浀回家分配好了贓物、并與手下們一同換掉了夜行衣后,便馬不停蹄地再度出門,來到了孫黃胡三人下榻的客棧附近。

  對于他這樣的地頭蛇來說,在白天的那段時間里,打聽到雙諧他們的住處自不是什么難事。

  此刻他的計劃是,先派幾個有盜竊前科的、比較“敏捷”的手下潛入客棧探一探對方睡了沒有,睡了的話就出來打個暗號,接著他就帶上大部隊沖進去,把那些裝有“新鮮贓物”的包袱也帶上,來個“人贓并獲”、“當場拿下”。

  在金浀看來,三個在熟睡的人,怎么可能防得住他這一群人的突襲呢?趁他們睡得迷迷糊糊,自己帶人進去乒乓五四把三人摁住捆上,再拿著贓物連人一起送到衙門……屆時,憑自己那三寸不爛之舌以及他和縣太爺的交情,再加上“人證物證具在”,這仨說啥都沒用了,不招就打到招為止,死不了也脫層皮啊。

  而等這仨都畫押收監了呢,他這個見義勇為的好縣民,是不是當賞?

  您縣太爺貼的通緝告示也說了,提供線索就有賞,我現在都勞師動眾幫您把“曹樂”直接抓上門來了,那更得多賞點兒不是?

  至于今后那真正的曹樂要是再作案,便是另一回事了……最多衙門口兒說句“之前查辦有誤”,把你們放了就算了,什么道歉賠償想都不要想……你要再啰嗦,我就說后來作案的可能是模仿犯,需要再查證,然后一拖二混,繼續關著你們也行。

  講實話呢,金浀這整個計劃也沒有多復雜多高明,單就“不在場證明”這一項,就極有可能找得到人證證明今晚案發時雙諧身在別處,但那并不重要……

  他的計劃,本來也不需要多高明,那年頭的土豪劣紳和地方官一起勾勾搭搭的搞這類操作算是常態,別說整幾個人了,其他巧取豪奪的事兒多著呢,真要弄你,你的證據就都不是證據,而他們隨便拿點東西都是鐵證如山。

  眼下,金浀這第一步就開始了。

  但他那幾名負責探路的手下剛鬼鬼祟祟地靠近客棧,在附近的暗處……就有人不淡定了。

  誰呢?

  害,有價幫的探子唄。

  這客棧現在是幫主重點關注的地方,他們得盯著啊,結果這盯著盯著,不就盯出事兒來了嗎?

  這些探子因為離得遠、天色暗,一時也沒看出這伙人的身份,故而心里在犯嘀咕:“什么玩意兒啊?這不是咱們的人吧?搞什么呀?話說這‘東諧西毒’的仇人是不是有點多啊?聽說他們前兩天才從東瀛回到中原,這才多會兒啊就有仇家找上門了?”

  除了疑惑之外,這些探子最擔心的就是……萬一這伙人潛入客棧,發現雙諧不在,就把客店里的其他客人都宰了然后設下埋伏,那他們要怎么辦?

  此處咱提一嘴,這有價幫,雖然并不以什么名門正派自居,只是一個相對中立的、跟各條道兒做各種“買賣”的幫派,但也不是說一件無償的好事都不會干的。

  誠然,有價幫的人不常積極主動地去行俠仗義,但在自己的地頭上、自己眼前……如果有犯罪發生,那小偷小摸他們或許還能當沒看見,濫殺無辜可不成。

  這要是都不管,往個人身上講,是麻木冷血,往幫派層面講,是你們罩不住啊。

  于是,那幾個探子也是一邊飛箭傳書向上頭請示,一邊就自作主張先讓兩人跟上,以防對方在客棧里突然大開殺戒。

  可沒想到,兩名有價幫的探子還沒來得及跟進呢,金浀那幾個手下就又出來了。

  隨后金浀聽手下一匯報,說是屋里沒人,但行李都在……金浀腦子一轉,便想道:“這么晚了不在,八成是出去逛窯子了吧?”

  當然,這也無妨,他的計劃還是能實施,就是麻煩點兒。

  兩分鐘后,金浀的幾名手下又再次出動,而這次,他們拿上了那幾個裝有贓物的包袱;很顯然,這是準備先把東西放進屋里,然后等人回來時,他們一群人再沖進去來個“人贓并獲”,結果來說是一樣的,甚至可以說效果更好一點。

  有價幫的探子武功自然比這伙惡霸手下的打手蟊賊好多了,所以他們全程都在暗處追蹤著,也發現了包袱里是什么,可這樣一來,這群探子就更迷茫了:“咱幫主前腳讓人來搜走過東西,后腳又有一伙兒人來送東西,這偷東西倒是不奇怪,送東西又是唱得哪出啊?”

  他們正一頭霧水呢,街上,又有人來了。

  但見遠處,孫亦諧、黃東來和胡聞知三人,提著燈籠,不緊不慢地正往客棧走著。

  看到這兒可能有人要問了,這仨不是做好了在星輝樓嗨整夜的準備嗎?怎么這小子時剛過都快走到家了啊?

  三個原因:

  其一:在孫亦諧和錢美美激情對噴的同時,黃東來有點兒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此地不宜久留——萬一丁不住后續緩過勁兒來,把賬給算明白了,再來向他們發難,他們又不好脫身了。

  其二,畢竟他們知道了自己的行李被人翻過,心里總有點兒膈應,想趕緊回來確認一下。

  其三:胡聞知那邊不清楚,反正孫黃二人來到這高檔青樓,本就有種山豬吃不了細糠的不自在感,眼下孫哥又和人家頭牌吵成這樣,那臟話噴的……前來圍觀的老鴇龜奴保安個個兒都聽得直皺眉頭,之后他們也沒什么臉和心情繼續待著了。

  那回便回了吧,幾百兩的押銀就當買個經驗,反正以后跟人吹逼時就是——“咱們到星輝樓玩兒的時候可是老板親自接待,那頭牌被咱呼來喝去,還被孫哥罵得狗血淋頭的”。

  就這樣,三人跟準備留下等于漸離的法寧道了別,表示要結賬走人。

  人對面也是非常客氣,那錢美美當時就表示:“這仨孫子的飯錢我包了,讓他們趕緊滾!”

  接著孫哥就一邊隔空跟錢姑娘對罵,一邊被黃東來和老胡抬起架了出去。

  他們剛走出星輝樓大門的時候,漸漸有點回過味兒來的丁不住還在樓上望著他們的身影琢磨:“難道我又弄錯了?他們其實什么都算到了,這會兒是故意找茬借機脫身?”

  結果下一秒,他就瞧見出了大門口的孫亦諧突然一個變臉,也不罵了也不急了,并讓架著他的黃胡把他放下,隨即就嘚瑟地大笑了幾聲,嘴里還念叨:“哈哈!雖然茶錢要不回來了,后面那一桌酒席錢還是逃掉了,不虧啊!”

  由于星輝樓門口是片開闊地,加上孫亦諧那獨特的嗓音,這句話說出來,大堂里倒是聽不見,但身在高層窗邊關注著下面的丁不住聽得是一清二楚。

  啪——

  聽罷,丁不住當即扇了自己一巴掌,那張微胖的臉不禁擰了起來:“哎呦喂丁不住啊丁不住,你他媽想那么多干什么,就這路貨,你把東西偷完了拉倒,后續別搭理他們不就得了嘛。”

  他這兒怎么后悔的,咱也不多表了,還說那孫黃胡三人……

  三位都是習武之人,腳程自不會慢,加上這夜月光皎潔、他們手邊也有燈籠,所以沒多久就來到了客棧門口的街上。

  躲在暗處的金浀看他們走近,在心中暗道:“嚯,這就回來了?那可能不是去青樓,而是去哪里吃夜宵了吧,還好我這兒嫁禍用的贓物已經放完了,只要你們仨一踏入客棧,我就帶人從后面沖上來先把你們胖揍一頓解解恨,然后就把你們捆……”

  他這邊正在顱內演練呢,另一邊,耳功極佳的胡聞知已經在用非常低的聲音,不動聲色地對孫黃說道:“前面西北角兒那條巷子里,有十多人正埋伏著,但聽他們的呼吸聲不像習武之人,很可能不是有價幫的人馬。”

  他這話呢,其實還有個話外之音,就是“有價幫的人附近也有,我也知道他們的位置,不過這事兒咱在返程之前就都猜到了,暫且不用當作是種威脅”。

  “黃哥,又是你哪個仇人吧?”孫亦諧張口就來。

  “毛!怎么不說是你仇人?”黃東來反嗆道。

  “我哪兒有什么仇人?你不要亂說,就算有也是被你牽連的。”孫亦諧這不要臉的話說得是面不改色。

  “滾嘰八蛋,你沒仇人?你仇人變成西湖底的魚飼料之后就不是仇人了是吧?”黃東來這句噴的聲音特別大,半夜里整條街都聽得見。

  “好好好,算了,不說了……”孫亦諧撇嘴道,“那黃哥你看……眼前這波怎么辦?”

  “人家來都來了,咱們主動過去問問唄,萬一不是來找我們的呢,那不就是一場誤會?”黃東來道。

  “呵呵……好像也有點道理。”孫亦諧能這么從容,其實也是因為剛才胡聞知說了這些不是習武之人,所以在孫哥眼里這些都是軟柿子不用怕。

  他們就這么肆無忌憚的在安靜的大街上大聲聊著,搞得剛剛小聲傳遞信息的胡聞知有點尷尬,而躲在暗處的金浀則是陷入了混亂。

  就在金浀和他那群手下有點不知所措的時候,孫黃胡三人的身影已然出現在了巷口。

  “哦我說是誰呢,原來是你啊。”孫亦諧白天時是多看了對方一眼的,自是記得金浀這人。

  此刻,前來“抓賊”的金浀和其手下們,自然是不會再穿夜行衣并蒙面了,不然待會兒到了衙門那不是搞笑嗎?所以他被認出后,也沒多意外,只是有點好奇自己躲在這兒是怎么暴露的。

  也不及他多想,人都到跟前兒了,金浀也只能強作鎮定地開口道:“干……干什么?你們找我有事嗎?”

  “你問我們?”黃東來笑道,“呵……你大半夜帶著一群人貓在這兒干嘛呢?”

  “我……”金浀反應還挺快,“近來縣內盜匪猖獗,我帶著家丁們連夜巡視,保這一方平安,有什么問題?”

  “哦那你人還怪好的咧。”孫亦諧陰陽怪氣道。

  “哼……”金浀被膈應得有點尷尬,他立馬把話題往自己的目的上轉移,“那你們大半夜的又在干嘛?不會是剛去做了什么歹事吧?”

  這不提便罷,一提孫亦諧還有點惱火了:“我們去妓院喝茶、吃飯、聽故事,然后就回來準備睡覺了,怎么地?你有意見?”

  “啊?”金浀一聽,還真有點懵,但孫亦諧講話態度這么囂張,他也不能示弱啊,于是,稍稍愣了兩秒后,他就露出冷笑,反唇相譏道,“哼……那倒是新鮮,我還頭回聽說大老爺們兒逛窯子只喝茶吃飯的,怕不是太監吧?”

  這話說出來,那等于就是罵街了,正常來說對面聽了肯定得急,但孫黃這倆貨作為現代人,禮義廉恥方面的閾值跟古人可不一樣,況且就算在現代人里,這倆也不是一般人吶。

  “誒”黃東來當時就拉高聲音,一臉爽朗地接道,“你說的對啊我們就是太監啊!”

  “不愧是金大官人吶!”孫亦諧那調門兒就更高了,“真是慧眼識太監”

  回頭再看金浀這邊兒啊……十幾個大漢,被這兩句話的內容和說話者的神態震懾得紛紛后退、那是肅然起敬啊。

  此時金浀再打量孫黃二人,看看他們也沒留胡子,再一品這嗓音……心說壞了,不會真是兩位公公吧?那我可捅大簍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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