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橋上,王裕章將自己的名帖交給了柏奕,叮囑他有空一定來府上坐坐,雙方道別后,王裕章便又轉身去與旁的熟人熱絡寒暄去了。
柏靈和柏奕遠遠看著這人與人暢談歡笑的背影,都不由得松了口氣。
柏靈取過柏奕手中的名帖來看了看,忽然想起什么來,“……京城里是不是有好幾個票號也叫這個名字?”
“他剛才說他叫王裕章的時候我就想到了。”柏奕靠近低聲說道,“但我聽人說王裕章是個儀表堂堂身高八尺的人啊……”
柏靈眨了眨眼睛,“你這么一說,我好像也有點印象……”
兩人彼此望著對方,一時都有些不解。
水榭之上,便就在此時傳來一聲悠揚而洪亮的人聲——
“娘娘擲——赤金花枝鳳尾手鐲一副!”
“娘娘擲—— 蓮花紋赤金戒指一個!”
“娘娘擲——鑲月白石五鳳朝陽耳墜一對!”
一開始大家都沒有聽清,各自安靜下來朝水榭的二樓望去,只見林婕妤站在高處,正一點一點地取下自己隨身帶的金飾,瞄著底下的蛟龍池拋擲。
有些東西砸中了,有些沒有砸中,從高處跌落的金銀濺起低矮的水花,看得人們一陣叫好又一陣心疼。
“娘娘擲——云鬢竹節紋金步搖一支!”
“娘娘擲——杏葉銀鏈子一條! ”
林婕妤的游戲還在繼續,在把自己身上戴著的東西都拋擲了之后,她仍不盡興,又喚來宮人送來隨船備著的備用的珠寶裝飾,通通丟進了吟風園下的暗池。
高處的聲音又道,“娘娘有恩——所有金銀珠寶,一經擲出,即為無主之物,當贈與有緣人!”
人群頓時炸開了鍋。
贈與有人緣?
那些珠寶陷在蛟龍環伺的泥淖之中,這有緣人得有幾條命才能得了這饋贈吶……
柏靈突然緊緊握緊了石欄,一旁柏奕有些在意地喊了一聲,“柏靈?”
她的呼吸變快,有些慌張地四下探望。
“怎么了?”柏奕關切問道。
“阿離和小滿呢?他們怎么還沒從茅房回來?”
柏奕皺眉,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
“別慌,小滿說她肚子不舒服,可能時間是要久一點……不放心的話我們先去茅房那邊找找看。”
“好,。”柏靈連連點頭,“我們快去找人,找到了趕緊帶他們離開這里——”
人群就在這時發出了又一陣驚嘆聲。
“有人下去了!”
人們驚叫起來。
“是個小孩子!”
柏靈和柏奕心中一沉,沖到石橋一側,在半空中懸吊宮人的昏黃燈影下,遠處小滿那小小的身影在水榭底部的石柱之間閃現,她從一處石墩跳到另一處石墩,慢慢靠近了被丟擲在泥淖中的珠寶。
“小滿!!回來!!”不遠處岸上的阿離聲音帶著怒火,“不要過去!!!”
“我沒事的,阿離哥。”小滿抱著柱子回過頭,目光里略帶了些歉意,但這聲音也只有她一人能聽見,“我就隨便撿一個……撿一個就好。”
遠處的柏靈咬住兩指,迅即地吹響了急哨,韋十四從眾人身后的高樹上滑落,向著暗池的方向騰躍而去。
小滿已經走到了水榭底的最前沿,那些沾染了污泥的金釵、手鐲已經近在咫尺。
她一手緊緊抱著石柱,慢慢彎下腰來,一點一點地伸手,去夠前方的步搖。
半空中提著燈籠的宮人忍不住將燈籠往小滿那一頭湊了湊,“偏了,再往右一點兒。”
小滿稍稍改換了姿勢,果然抓住了那支金步搖,然而就在這一瞬,她聽見半空中的那人因為驚恐而倒抽了一口涼氣,身后的水面也在此時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小滿回過頭——
“不要看!”韋十四就在這時抓住了小滿的肩膀,他借著俯沖的慣性直接將小女孩從石柱上帶落,并在這瞬間拔刀,迎著鱷魚張開的血口而去。
“休要傷了圣物!!”水榭上的宮人驚叫起來,“那是圣上最看重的蛟——”
韋十四嘴角微沉,以極快的速度扭轉手腕,將迎向鱷魚的刀刃換作刀背,繡春刀撞上獠牙,發出錚錚鳴響。
那鱷魚吃痛,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甩尾退入水中,激起一陣水花。
“好!!”岸上傳來一陣陣的歡呼聲,“好身手!!”
“好漢小心身后!”
韋十四已然覺察到身后的響動——又有兩只鱷魚覺察到這邊的動向,正在悄然接近,而他的長靴已有一半陷入淤泥之中。
“抓緊我。”他對懷中的小女孩說道。
小滿已經被方才那一幕嚇得渾身僵硬,聽得此言,緊緊環抱著十四的脖子。
十四騰出右手,干脆地把繡春刀丟在了一旁,他極迅速地拽下了左手的護甲,眾人都未看清發生了什么,就見兩道漆黑的繩索飛向了水榭底部的木制隔板。
他雙手攀繩,在將長靴拔出污泥的瞬間狠蹬了一腳石柱,帶著小滿像蕩秋千那樣向上躍起。
“漂亮!!!”人群再一次爆發出熱烈的歡呼。
正此時,隔板傳來幾聲不妙的松動聲,那半空中懸吊的宮人心下一橫,索性丟開了燈籠,將身下垂落的繩索丟向韋十四,大喊了一聲,“接著!”
韋十四眼疾手快,兩手抓緊了丟來的新繩,在一番晃動之后,三人終于穩穩地懸在空中。
鱷魚在幾人的身下游走、擊水,發出駭人的聲響,但終究是咬不到人了。
小滿這時才在十四的懷里低低抽泣了起來,十四輕輕拍了拍她的后腦勺。
見大人小孩都已經平安抓住繩索,眾人總算都松了口氣,只覺得剛才一幕真真是驚險萬分。
那宮人仰起頭,對著水榭二層的同伴喊話,“可以拉我們上去了!”
“好嘞!”上面傳來回應聲,一直在窗口觀望的宮人回過頭,對著身后拉繩的力士道振臂高呼,“快!就現在——”
“……把繩子放了。”一道慵懶的女聲傳來。
水榭二層的眾人都愣在那里,循聲望去,見是林婕妤正在窗口打著呵欠。
金枝厲聲道,“沒聽見嗎,我們娘娘叫你們松手!”
力士們有些猶豫不決,看了看金枝,又看了看前頭讓他們拉繩的宮人。
那宮人眼中露出迷茫,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娘娘……那是……三條人命啊。”
“傷了陛下的圣物,本來就是死罪呀。”林婕妤單手撐著一側的額頭,帶著幾分笑意地說道,“把繩子丟下去。”
見繩索久久不收,仍懸在半空的韋十四警惕地抬起頭,望向水榭上的燈火。
有些不對勁。
“這位公公,你有力氣自己往上爬嗎?”韋十四問道。
“啊?有是有。”
“你往上爬一爬,抱住上面的廊柱,我們也好上去。”韋十四一面說,一面悄悄從靴中抽出了匕首,置于袖間,“一直懸在這里等也不是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