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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意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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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過多久,王濟懸趕來了。

  在來這里之前,他已經派人去找趙百戶,把方才學徒們和他說的那些事,都一五一十地全傳了過去。

  聽說秦院使帶著太醫院四十多個學徒和錦衣衛起了沖突,他一刻也不敢耽誤地跑了過來,就怕腳程慢了這里鬧出什么挽不回的亂子。

  結果才踏進西柴房大門一看,見春日復蘇新綠的大槐樹下,秦院使正拿著本書,晃晃悠悠地靠在老人椅上悠然翻閱。還有三五個學徒正進出著往一間空屋子里運茶壺、筆墨、紗帳之類的東西,近旁一群錦衣衛冷著臉帶刀巡視著,不發一語。

  顯然已經沒什么事了。

  “老院使……”王濟懸輕嘆了一聲,走上前,“您今日這……這是鬧得哪一出啊。”

  秦康聽到聲音,這才抬頭,見來人是王濟懸,他笑了笑,“都好了啊,都安排好了,本來想萬一有什么事,你在這兒還能說上些話,不過現在看來不用了,你快去忙吧,不耽誤你了。”

  王濟懸有苦說不出,只得面帶尷尬地笑了笑,“我那兒也沒什么大事,該做的都安排著呢,您和我回去吧,把您放在這兒,我實在是不放心啊。”

  “有什么不放心的,”秦康瞥了一旁的錦衣衛一眼,聲音忽然轉冷,“若是我在這里殞了命,你便據實去向圣上回話,皇上自有圣斷的。”

  幾個錦衣衛的臉色又黑了些,輕輕哼了一聲,錯開目光看向別處。

  柏世鈞這時正端著一盆臟水出來,潑進了院子邊沿的一圈灌木叢里。王濟懸見秦康這里勸說不動,便沉著臉上前對著柏世鈞一番訓斥,質問他為何只顧自己,不考慮秦院使古稀之年的身體狀況,竟把事情鬧到了今天這步。

  柏世鈞自知說不過他,便什么也不說,只是閉著嘴盯著王濟懸的嘴巴,看著那兩片薄唇動來動去的,柏世鈞不由自主地發起了呆。

  等王濟懸不說話了,柏世鈞又回過神來,低低地問了句,“王大人說完了嗎?”

  “我要你回話!”王濟懸厲聲呵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柏世鈞撓了撓耳朵,低頭看了看手里的盆,“王大人不必再問了,我沒什么好說的。我這邊事情還沒做完,就不和您聊天了……”

  說完這句話,柏世鈞果然抱著水盆就往一旁的某間柴房里走,王濟懸沒料到是這個結果,望著柏世鈞跑掉的背影氣得臉色發白。

  “回去吧!別問他了,這時候他不方便說。”秦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現在這兒暫時還不用擔心,有事我會找人去喊你的。”

  “老院使!”王濟懸著急地轉回身,“真要是有了事,您再來找我,萬一來不及了呢?”

  秦康哼笑了一聲,“來不及那便來不及,我倒要看看錦衣衛有沒有讓我來不及的本事。”

  王濟懸只得心急火燎地離開了柴房。

  但他也沒有走遠,而是停在了離柴房不遠的小花園里,不多時,錦衣衛中果然有人跟了出來,那人對王濟懸頗為恭敬,舉手作了個揖,喊了一聲,“王大人。”

  王濟懸也作揖回禮,客氣道,“這位大人怎么稱呼?”

  “卑職乃錦衣衛小旗官韓沖,一直跟在趙百戶大人身邊做事。”

  韓沖介紹完自己,就把今日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聽到并沒有發生什么真的打人、斗毆,王濟懸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看來是那些學徒添油加醋了,必須也找人警告一下他們不要亂傳消息才是。

  那人又接著道,“趙大人身上還有其他差事,命我等在此蹲守,若有急事便去報他并與王大人商量。”

  王濟懸笑了笑,雖然眼前的此君看起來比自己兒子還要小幾歲,但面對錦衣衛,王濟懸絲毫不敢懈怠,仍是以同儕之禮相待。

  “不知趙百戶今日,是什么差事啊?”

  “這個王大人就不要問了。”韓沖立時收起了話里的三分客氣,冷聲答道。

  王濟懸心中暗惱,心說你們趙百戶的頭子蔣三爺待我都謙讓三分,你一個小小的旗官,就敢跟我這么說話?

  什么今日差事,我看是嫌太醫院這邊的山芋燙手,所以就找個由頭躲起來了。

  但王濟懸畢竟是王濟懸,不論心中如何腹誹,他臉上仍舊是浮起了頗為理解的笑意,點頭道,“明白,明白。我來也只和你們叮嚀一件事——秦院使是我太醫院的首揆,更是極受皇上看重的元老,絕不能有絲毫差池,否則莫說是我,百戶大人,三爺……都難逃罪責,明白嗎?”

  “這個知道。”韓沖利落地答道,“我們不會為難秦院使,至于另一個柏世鈞……”

  “他?”王濟懸瞇了瞇眼,“你們想怎樣就怎樣,不用特意問我。”

  韓沖雙眉微顰,望向王濟懸,顯然是從話中聽出了幾分弦外之音。王濟懸被這雙眼睛看得有些心慌,連忙擺手道,“好了,叮嚀就這些,別的韓大人也自己看著辦吧。”

  兩人揮別而過。

  王濟懸離了這里,卻也沒有回他的仁心樓,匆匆便離了太醫院。

  入夜,當值了一整日的朝臣紛紛歸家,有人乘車馬,有人徒步而行。

  戶部侍郎胡一書最后一個離了戶部,才掩了門,就看見對面的回廊里,孫閣老和張守中兩人一面說話,一面一道下樓,兩人神情時而嚴肅認真,時而又搖頭低笑,胡一書本想上前打個招呼,但心中兀自升起一股不平氣,就干站在那里,看著兩人身影遠去。

  從遠近關系上論,孫北吉是胡一書的老師,胡一書也是孫北吉最出色的門生之一,所謂師承,是官場上最硬的關系了;

  從官職上論,孫北吉是內閣次輔,更是戶部尚書,也即胡一書的頂頭上司,兩人同屬一部,自該更親近些。

  無論如何,他胡一書都該是孫北吉的左膀右臂才是。

  然而老師卻似乎更偏愛那位張守中張大人。

  前天夜里他們一道被恭王邀到府中一敘的時候,胡一書就有這種感覺了——孫閣老才說一句,甚至是半句,張守中就能領悟其中的含義,反而是自己要靠張守中的點撥才能明白老師的意思來。

  張守中只比胡一書大四歲,可論起來卻足足高了他三屆——胡一書是建熙二十三年的進士,那年他剛過二十六歲,正是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時候。

  可后來,胡一書發現,這個張守中竟然是建熙十四年的進士,而且還是當年的榜眼。

  建熙十四年的進士,是什么概念?

  要知道張守中今年才將將四十二歲,他金榜題名的時候,才十一歲!

  多少人對功名汲汲以求,一生都未能如愿……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也難怪老師日常總與張守中一道出入。

  孫北吉是何等智慧的謀國老臣,大概和張守中這種少年天才在一起,才更覺得自在吧。

  胡一書嘆了一聲,只覺得心中一時苦澀起來,也懶得換官袍,就在夜色里一個人走回了家。

  才一進門,門房便湊上來道,“大人,有客。”

  “不見。”胡一書有些頹喪地擺擺手,“我今日累了,誰來也不見。”

  “是太醫院的王太醫,”門房又接著道,“下午就來等著了,說是有要事要與大人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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