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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你與我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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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靈這次也忍不住驚嘆了。

  寶鴛臉上漾著掩不住的笑,“這事兒我們想起來都后怕!可偏偏就因禍得福,皇上對我們家娘娘一見傾心,次年就迎她入宮了。”寶鴛慨嘆道,“可惜我們老太爺卸甲歸田得早,老爺又是個一心玩樂的人,到我們二爺這會兒,屈家都不行了。娘娘出嫁那會兒我就跟著,她臨行前,當著老夫人和屈家的列祖列宗立下了重誓,說要助屈家重返榮光……哎,當時我什么都不懂,大家伙兒看著這一幕都在哭,真的什么也說不出來了……”

  寶鴛忍不住擦了擦眼角,眼中閃著對往昔時光的懷念。

  那時的情形,即便是現在回憶起來,也依舊蕩氣回腸。

  “……我們老夫人,真是個苦過來的人。”寶鴛由衷地說道。

  柏靈垂下眉眼,誠然這樣的故事令人慨嘆,但個中滋味只怕并不好受。

  苦過來的人最懂得生存之道,只是有的時候,心是硬的。

  夜已深了。

  在內宮職守的宮人無不有些疲倦,有些侍女強忍著呵欠,忍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又偷偷眨眼用手揩去。

  但屈氏仍舊醒著,她靜靜地躺在床上,望著頭頂的紗帳出神。

  今夜依舊是滿身滿心的疲倦,但又一點睡意也沒有。

  “娘娘,”鄭淑掀起幕簾進來,“寶鴛和柏靈在外面,您想見見嗎?”

  屈氏點了點頭,又道,“讓這些人都出去吧,屋子里有寶鴛和你看著就好。”

  話音才落,一屋子站著的侍女頓時都清醒了。

  眾人一時驚慌,紛紛倒地跪了下來。

  “你們干什么?”屈氏有些疑惑地開口。

  “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屈氏瞥了她們一眼,“本宮還醒著,是因為我睡不著……你們這幾天都辛苦了。夜里就別熬了,去休息吧,剛才不是困得眼淚都出來了嗎。”

  先前打了呵欠的宮女臉色頓時慘白,只是連聲喊著“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又兩手開弓開始抽起自己的耳光。

  屈氏不由得伸手扶住了自己的額頭。

  一旁鄭淑目光一凜,宮女顫抖的哀求便戛然而止。

  “娘娘,”鄭淑溫聲道,“她們的差事就是值守,您讓她們休息了,萬一明日皇上問起了娘娘的情形,她們也不好交差。”

  淑婆婆這樣開了口,屈氏便明白了過來。

  原來她死了,是讓家人不好過;她活著,便是讓所有人都不好過。

  屈氏不再說話了。

  鄭淑回頭,用眼神示意這些俯身跪著的宮人各歸各位,那先前跪地自扇耳光的侍女更是極感激地望了鄭淑一眼。

  鄭淑嘆了口氣,出門領寶鴛和柏靈進屋。

  屋子里溫暖而安靜,所有人都垂眸站著一言不發,好像只有躍動的燭火是活的。

  寶鴛快步走到屈氏的帳前,俯跪在塌邊,輕聲說了句,“娘娘,我們來啦。”

  屈氏的目光直接望向了寶鴛的身后。大晚上的,柏靈還是穿著司藥的深紅色官袍,那衣服顯然有些不合身。

  也難怪,畢竟她只有十一歲,宮里恐怕從來就沒有備下過這個尺寸的女官官服。

  屈氏望著她,目光又冷了起來,她呼吸的起伏也再次開始變得劇烈。

  寶鴛覺察出屈氏神情的變化,好像一看見柏靈,娘娘就變得有些生氣,她不禁有些擔憂地喚了一聲,“娘娘?”

  屈氏盯著柏靈,竟扶著床榻,慢慢地坐了起來。

  “跪下……”屈氏冷聲說道。

  柏靈上前了幾步,望著屈氏,沉默地俯身跪坐了下來。

  屈氏緩緩開口,“本宮第一次見你時,是覺得你說話好聽,但我要是知道你那句‘我們會再相見’是說你要來給我治病,本宮當時就會把你轟出去。”

  柏靈沒有說話,仍是望著紗帳里的娘娘。

  “我要你現在回答本宮的問題。”屈氏的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慍怒,“當時讓你開了方就走人,你到底為什么!為什么不聽!”

  這一次,不止寶鴛,連鄭淑都驚在那里。

  床榻上的屈氏好像變了個人,她的聲音冰冷又粗糲,竟是連一點點往常的溫柔都沒有了。

  承乾宮里的宮人何曾見過這種場面,人人都把頭伏得更低,生怕自己看見了什么不該看見的場面。

  “娘娘,我走不了的。”柏靈輕聲答道,“因為我父兄的命——”

  “不要提你父兄!”屈氏的聲音陡然轉高,“本宮原本還覺得柏世鈞是個好大夫,如今看來也不過爾爾!”

  她神色威厲地打斷了柏靈的話,“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就把一雙兒女都拖進了宮闈,你父親好糊涂,你也好糊涂!”

  柏靈靜靜地坐在那里,隔著紗帳,她也能感受到屈氏此時激烈的心緒。

  鄭淑聽到這里,已是有些驚慌,正想上前去說些什么,忽地就被寶鴛牽住了手臂。

  她看見寶鴛對自己搖頭,那表情好像是在說——不要管。

  眼看屈氏因為過于激動而咳了起來,鄭淑更是心急,才將袖子從寶鴛那里抽開,但寶鴛竟像是鐵了心要阻止她一樣,又抱住了她的胳膊!

  寶鴛記得,這種情況已經發生過兩次了,每一次這個柏靈都是像這樣面容寧靜地靜聽。

  這個女孩子好像有點不一樣,她既不顯得謙卑,也沒有恐懼,那雙眼睛反而透出了些微的心疼和同情。

  寶鴛有個直覺,在這個時候,也許不該打斷這場談話。

  屈氏順了口氣,聲音更又低了些,“但我現在和你說這些又有什么用?你這么小,這么年輕……你父親有多自私,你根本就看不明白!”

  柏靈這時才搖了搖頭。

  “老實說,娘娘,我確實沒有覺得我父親有多自私,因為他其實是一個特別單純的人。”柏靈的聲音還是那樣地輕,但她隨即又望向屈氏,話鋒一轉,“但我感覺,娘娘似乎,特別在意我是因為父兄的緣故,而被牽連進宮的事。”

  屈氏微怔了怔。

  她臉上浮起了譏諷的笑,而后又慢慢地往后,靠在了床頭的棉枕上。

  “人在幼年時,總是特別善于忍耐。”屈氏用很低、很低的聲音說道。

  她臉上的表情漸漸冷了下來,

  “你現在覺得沒什么,說不定還抱著滿腔的熱忱……”

  屈氏望著柏靈,眼神是如此地復雜,似是帶著幾分怨懟,又帶著幾抹憐惜。

  “……但等你年復一年,年復一年地忍下去,你就知道本宮是什么意思了。你現在這樣……本宮跟你說什么,你也聽不進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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