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安最近挺忙。
距離顏飛卿和郝巖的大婚越來越近,而她的原計劃便是要將鋪子開在飛卿成婚那日,借著她安排在嫁妝里的絨花再造一波勢的,所以這些日子,她將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鋪子和絨花上。
鋪子從門面到裝修都已弄好。
鋪子是現成的。
臨街,二層,地段很好,是常茹菲自己的產業。常茹菲一貫財大氣粗,主動拿出了這間鋪子。
由于這鋪子是她出生后她娘過在她名下的,所以她有完全的支配權。她明年要南下,這鋪子自然做不下去。與其租出去,她索性給了榮安用,以房租來做投資。
鋪子的匾額,是陶云寫的。陶云的字很漂亮,既秀麗還灑脫,尤其適合這樣的鋪子。那匾額往上一掛,立馬讓鋪子多了些高雅氣。
而榮安覺得,鋪子還能加些底氣和霸氣,于是花了好幾晚的功夫,照著皇上親筆御題的“安善容德”四個字,用絨花手藝給編了一幅字,鑲入了鏡框中,高高掛在了堂前。
威武!她很滿意!
狐假虎威往那一掛,鎮宅還派頭,可比關老爺好用。
別說找茬的不敢上門,就是官兵也得幫著多照應。陶云和常茹菲對這一擺很有意見,可兩人只面露嫌棄,到底也不敢說不好。榮安嘿嘿笑,要的就是這效果。
顏飛卿忙著出嫁前的準備,沒空出門,便著人送來了張銀票。榮安不缺銀子,知道顏飛卿手頭很緊,堅持要退回去,表示本錢上先給她記一筆,等盈利后再將她的那份利銀轉成本金。
但顏飛卿說什么也不肯,堅持要將這筆銀子做投入……
而榮安也將彩云從葛薇身邊要了回來幫忙。倒不僅僅是因為阿暮的緣故,主要是彩云跟她的時間長,做絨花已經很有水平了。榮安想著,等鋪子開出來后,就讓彩云去管著。
這個想法一出,阿暮第一個拍手叫好。
如此,彩云又能每日在他跟前了。而且相較跟著倆比狐貍還能算計的主子,還不如管著鋪子自由瀟灑還掙錢。
阿暮有他的算計,而榮安算計的也不少。
一來,有鋪子吊著,阿暮便更會聽她這個女主子的話。二來,前幾日還霸著彩云不肯放的葛薇一聽這想法,立馬變了張臉,主動表示也想跟著鋪子賺點小錢。
如此,榮安的大問題得解。
她沒花一分銀子,葛薇主動將彩云送了回來,并拉著她好一番馬屁。
殊不知,她原本也留了鋪子的一份利給葛薇的。但主動送出去和對方求進來怎么一樣?這一點,從葛薇由張牙舞爪的“準嫂子”自居到溫柔可愛的小表妹的轉變便可見一斑……
王府里太閑了,原本就有管家,內院的事由菱角管著,而榮安身邊只需要個小荷基本就夠了。所以榮安的四個二等丫鬟都開始被她調教著做起絨花來了。再有陶云和常茹菲張羅的一眾巧手丫頭,鋪子的籌辦已經緊鑼密鼓,只等開業了……
朱承熠已經上任。
他雖名頭不小,但實際沒什么活。虞博鴻對他也沒什么要求,主要就是讓他以熟悉人事為主。
這一點,朱承熠心里有數。雖說皇帝對他打消了疑慮,但就沖他的身份地位,或許他想得勢不難,可若要得更大的權,那便不用想了。皇帝不會允許。
所以他要做的,也就是收斂鋒芒,處處人際。
這樣的活計對他來說早就駕輕就熟,因而做來得心應手,毫不費力。
與榮安比起來,他甚至還更閑了那么一點。
這不,今日他回府時,榮安還在埋頭打算盤。
嗯,前幾天她突然心血來潮要學打算盤,硬生生將賬房拉在身邊給教了兩個時辰,這會兒已是有模有樣。
朱承熠換了身柔軟的月白色長袍,側躺榻上看著妻子打算盤。要說,她的學習能力還是不凡的,這沒幾天功夫,就能將算盤打到噼里啪啦簡直要飛起。
有點幽怨,他都側躺一刻鐘了,女人都只在他進屋的時候抬了下眼。
“你躺平的相公還不如聒噪的算盤嗎?怎么你只臨幸它呢?”
“算盤關乎著銀子。”
“你男人關乎的更多……”
榮安睨了他一眼,隨后笑得眼瞇成了縫。
“今日泰王妃要的頭一張絨花單子剛送來給我,興王府就給我帶話,說他們府里二月要給興王妃慶三十生辰,屆時就拿我鋪子絨花來做回禮了。他們給的規制很高,要的是穿金帶珠的那種,總價將近四千兩。我核算了下,刨去成本和工錢,還有定制的包裝錢,這一筆差不多能掙對半利潤呢!”
發財了!關鍵是數量還不多,時間也不緊,趕趕工,也就是半個月的事。
不用說,這是興王妃打聽到了趙氏打算從自己手上定三千兩絨花的事所以不甘落后,故意在總價上高了趙王妃一頭。
興王對皇位不感興趣,興王妃卻未必是這么想。畢竟,兒子上位也一樣。
嘿嘿,看來不定下儲君也是大好事,他們兩家爭斗,倒是自己得益了……
朱承熠看著妻子兩眼放光,滿面春風的模樣,不由暗笑。是啊,差點高看她了,能讓這女人好學上進,幾天就攻克一門技術的,也只有銀子了。
“知道嗎?最近每天都有人去問那鋪子什么時候開張,都是知道我手藝慕名而來呢。”
“飛卿成婚,我得好好給鋪子造個勢。宮里貴妃,禧妃,舒妃她們那兒,我都準備送些絨花去。這些可得是大戶,拿人手軟,以后總得對我關照下。”
“到時候你也幫忙張羅張羅,你們京衛那些大人都可以到我鋪子里領一份絨花。我免費送。”
“我打算將鋪子盈利的四分之一都拿來行善,既做了好事,也能引來更多的關注和光顧,你覺得如何?”
“我就是發愁,人工不太夠!王府這里八人,將軍府我調來了五人,茹菲和陶云那里給我弄了八人,另外還招了十個學徒,這會兒還好,可以后生意紅火,肯定是來不及的。”手工活快不來,就王府那兩單就得耗掉她手上大半人工了。
朱承熠聽著榮安絮絮叨叨,慢慢閉上了眼。
他一點都不覺得這樣的嘮叨煩,十幾年如一日的虛與委蛇,反而,這才是他一直想要的柴米油鹽,歲月靜好。這樣真實的活著,他就很滿足了……
這么一想,他不由勾起了唇。
不過,腰上倒是一緊,一手將他給箍緊了。
“睡了?累了?”榮安爬到他身邊。
他側身就是將她一摟,睜開一雙黑曜般閃亮的眸。
“什么都還沒做呢,怎會累?怎敢睡?”他笑著調戲。“我躺平了,你要寵幸嗎?”
榮安潔白如玉的手指勾起他下巴,湊唇輕啄一口:“時候到了,自會翻你牌子。”
此時未到,先閃為上。
說罷,她便如條油滑的泥鰍,從他身邊直接給滑走了。
最近每日都是這般,她撩撥完后,甩袖就走,徒留他一人心癢癢。
朱承熠也不急著抓她,不著急,夜深之后自有她求饒時。
而此刻,他還是得先給她處理問題。
“宮里送絨花時,記得注意忌諱,不要送一樣的,同一位份記得價值要差不多。我京衛不用你送,我自會帶兄弟們去捧場。
另外,你拿多少出來行善不重要,你可有想過,與其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善堂里有的就是人工,你給他們活計,讓他們可以自力更生,可比你給幾頓飯吃要強。如此既可以減輕善堂壓力,也弄到了人手,成本還低,朝廷也樂于成見,難民對你也會感恩,這才是一舉多得……”
朱承熠的腦子一向比她活泛,一開口,榮安便停下了算盤。
她咧了個笑,要不她干嘛去調戲他呢?叫他裝睡!
“你的主意好是好,可我賣的是手工,用善堂的人,要是被學走技藝……”
“那你就只把一些基礎的活計分出去,比如掐銅絲什么的,想來他們都能很快上手。到時候你按數量給銀子。難民們力所能及后,便可以搬出善堂了。你若愿意,咱們可以去皇上跟前說說,朝廷說不定很愿意貼補一部分銀子。”
最近,星云和欽天監不管是從掐的卦象又或是星象看來,接下來的幾年都將是災年。流民怕是會越來越多。
今年從入夏開始,各種災情就沒停。皇帝這一年過得不輕松,一聽說接下來幾年是荒年時,已是雙眉打結。也因如此,皇帝對善堂始終是扶持態度。
朱承熠:“天災,戰亂,人禍之勢,星云和欽天監得到的結果不謀而合。這是冬至祭天的推算。”這個結果,讓皇帝和朝廷有些煩躁不安。
榮安的手一頓。
天災她知道,地動,干旱,水患,接下來的幾年一直會不停。
可戰亂……前世的戰亂,先是大周與燕安一戰,后是大周與韃子,再幾年后是大周與各大塞地和反地……雖斷斷續續,卻幾乎是持續了十幾年。
然前世所有戰爭的起源是燕安,今生燕安平穩,怎么還會有戰亂?
“戰亂,算出來是近年?”
“有那勢頭,快則兩年,慢則三五年。總之是不太平。”
兩人沉默了幾息,都是擔心這戰禍是與燕安有關。
不管戰禍是燕安與大周,或是燕安與韃子,都難免叫人擔憂。
“局勢會變,人定勝天!”榮安只堅定道。
“我也是!”
兩人相視一笑。
朱承熠今日收到了好幾個消息。
“廖文慈不在韃子部。”先前他和榮安都懷疑,廖文慈突然消失或許是去到了外族,所以燕安那里一直在暗查。“幾大韃部都有我們的人。今年朝廷給予燕安支持后,韃部尤其不好過,幾大部落都沒有新人,尤其是外族女人加入。”
兩人百思不得其解,這人,還能憑空消失不成?可她能去哪兒?
“廖家如何?”
“商路被嚴控,短期內他們肯定不可能有作為,所以廖家最近安靜收斂得很。沒有什么風吹草動。唯一的舉動便是賣了兩間鋪子。”
榮安既然在給善堂籌款,又怎會忘了廖家?前幾日她親自跑了一趟,狐假虎威地以“響應皇上號召”的理由去籌善款。
廖老太看見她,恨不得將她剝皮抽筋。可偏只能皮笑肉不笑應對她,并好吃好喝招呼著。
榮安心覺痛快,那種看不慣,恨不得卻又干不掉的滋味,真是太舒坦了。
而沒有一早就弄死了她的懊惱,注定將折磨著這些惡人。
求不得,怨長久,放不下,便是榮安給他們的報復。
廖老太的哭窮在她跟前自然行不通。
榮安直指老太太腕上的綠瑪瑙,表示那鐲子就可作善款。
最后,她如愿從廖家弄到了兩千兩善款。
而廖家則惺惺作態去賣鋪子,做出了一副被逼到賣產業行善的苦相。
皇上因為廢太子之事,一直對廖家有疑,所以暗地里找人查了廖家在幾大錢莊的銀子。賬面上,廖家的銀子并不多。完全不像是勾結外族做黑行當的樣子。
所以榮安懷疑,廖家要么是有大筆財富藏著,要么便是在太子倒下的第一時間已經轉移了財富。
而且廖家的手腳很干凈,縱使皇帝深查,也沒能查到任何實質性的證據。甚至不管是存,取,兌,都從沒有超過三千兩的時候。
沒有大額進出記錄,連抽絲剝繭都很難。
另外,廖家的大權時至今日都還完全掌控廖老太手中,她的子子孫孫,要么百無一用,要么一知半解,相比當日被給予厚望的廖文慈,確實差了很多。
這陣子虞爹的緊盯中,廖家并無可疑。
所以,廖家雖看似哪哪都有問題,可偏就尋不出實際漏洞……
“榮英呢?”
“上次又被你訛了之后,廖老太不敢再讓他從眼皮底下消失,所以將他帶回了廖家。關起來了。扔了點書給他,讓他自學了。”
“或許,我應該再去會會榮英?”
“你又想搞什么事?”
榮安眉一抬:“榮英到底曾是我的弟弟,我關心他一下,怎么是搞事?”
朱承熠剛要張口,榮安便止了他話。“沒事,不用你善后,我可以獨當一面。”
“那你把阿暮帶著。阿暮的武藝應該比阿生要好,讓阿生帶人在外守著,你自己小心點。”朱承熠其實并不擔心,眼下的廖家沒有靠山,榮安再如何撒潑耍賴,他們也只能忍氣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