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安仔細想了想,前世的她去過三次圍場。
前兩次是朱永昊登基之前,也是因著現皇帝喜好圍獵而陪同前往。但朱永昊登基后,竟是一次都沒去過。
登基后的前幾年,他一心撲在他的“宏圖大業”上,后兩年,則因為他的“業”太過“宏大”,大局不穩所以焦頭爛額。
因此榮安最后一次前往圍場,是朱永昊死后的有一年,她那逆子忘了她生辰,她“賭氣”出門散心……
那是特別冷的一天,草場無草,山林無綠,整個圍場都只充斥了凜冽寒風。她去的第二日就染了風寒,之后灰溜溜回了宮。
她本以為病倒后,兒子會急急來探望,可她迷迷糊糊之間只等到了榮華來告知,說皇上今早讀書起得早,已經睡下了。
一直到病好,足足五日,兒子都沒來看過她一眼。
她忍不住給兒子送了一盅參湯,這才和兒子說上了幾句。
“母妃太任性了。賭氣說走就走,您把這皇宮和朕當成什么了?”他只哼出了這一句,便拿起了書本。
“母妃不是說走就走,母妃是得了你母后允許的……”
“行了!朕不想聽!”
榮安離開,剛出殿門,便見那盅參湯也被宮女端了出來,自是一口未動……
榮安去找了榮華,榮華大驚,表示皇帝這是誤會了,她這便去跟皇帝解釋。
榮華確實去找了皇帝,榮安還瞧見她抹了眼淚,苦心婆心勸著皇帝。
但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皇帝明顯卻對自己更疏遠了……
闔宮都知她是“賭氣”離宮,都知她作,知她任性,知道太后為了她,一直左右為難。皇帝因為她,連顏面都沒了……
想到那些,榮安笑了一聲又一聲,自嘲啜著杯中酒。
當時的自己太信任榮華,竟是從沒想過她在挑撥。皇帝誤解自己倚仗身份無視宮規和挑釁皇權,自己覺得皇帝冷酷無情無視恩情。可榮華呢?輕松讓兩邊都心疼她的難為,都感謝她的體貼,卻誰都不知她在其中制造矛盾的手段……
酒杯空了,滿上。
繼續喝。
“想什么呢!失神到這種地步!”熟悉的男音耳邊響起,榮安一口嗆到的同時也是嚇一跳,一下從搖椅上蹦了起來。
能進出將軍府而不用通報的外男,也就只朱承熠了。
“你是鬼嗎?怎么悄無聲息就來了?”
朱承熠嘖聲,說話真難聽。
“你確定我是悄無聲息?”
他手上,不知何時已經拿了一只蟹腳,關鍵是已經剝了一半,顯然他已經來了一會兒了。
“你以為你的酒杯是自己滿上的?傻子!我來的時候,你正拿著空杯子發呆。是在想什么?”
朱承熠是過來找虞博鴻的。
來得多了,也不用通傳。當然,這是虞博鴻點過頭的。今日他來是公務。他剛從馬場過來,原打算蹭頓飯的。剛進后園子,在下意識往假山看了眼后,便瞧見亭上掛了一只燈籠。
燈籠掛那么高,沒有照明意義。也沒人閑著爬那么高只為點著好看。所以十有八九,她又是躲在了山頂。天還沒全黑,提早掛上燈籠肯定是懶得晚些再點。
這么一想,他的路線就歪了。
她果然在這兒。
只是沒想到,第一眼瞧見她,便是少有的失神模樣。
不知在想什么,總之很古怪。
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而回不過神。關鍵是她身上散發的那種冷,有種生人勿近的孤獨感。
他的動作雖然輕,但還不至于悄無聲息。
他給她添了酒,她都沒能反應過來。
他這才不得不打斷了她。
“什么回憶讓你如此失神?”他又是一問。
“我……做了個夢。”榮安不想騙他,又沒法說實話,便信口胡說。“夢里,我多活了二十年。過了不一樣的日子,看到了很多人很多事的結局。”
朱承熠本想笑出聲,可她的眼神里有不安,有恐懼,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
顯然,不是什么好夢。
也沒什么好結局。
他扔下了手中蟹,蹲身她搖椅邊。
“那你夢里,你和我是什么樣的關系?有怎樣的交集?”
榮安搖頭。完全沒有。
“那就行了。你我的故事,不用誰給指示,我們自己書寫。既然是夢,那做過就忘了吧!你喝多了!”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頭。一如上次那般的寵溺。
頭頂溫熱,卻完全沒有上次的曖昧。
榮安一陣膩歪生出。
不是心理,而是……
蟹味!
“朱承熠!你手剛抓過螃蟹!”榮安蹦起身,拿手臂拍了拍頭頂,味道似乎更重了。“洗頭多麻煩。”最厭煩晚上洗頭,不容易干。
“要不,我幫你?”
“滾!”榮安煩躁。剛要趕人,卻瞧見朱承熠已坐了回去,很不氣地正在喝她的花雕。
她就帶了一個杯子上來,所以他是對壺吹著。
他這么一喝,她還怎么喝?
火冒三丈的她上去抓壺,卻忘了剛被她掉一地的蟹殼。
腳下一滑,她差點落進他懷中。
好在,她反應迅速,及時將開,一手撐桌,一手撐柱,總算與他的臉隔了半尺。
她上,他下。
這糟糕的姿態。
他的臉以可見之速在紅起來,并慢慢放下了剛第一反應下伸到她后方想將她攬住的手。
“你這樣,會讓我誤解你是故意滑倒的。”他笑。“我雖姿色不凡,引人情不自禁。但若對象是你,不用強來,也不用使小手段的。”
他打開了雙臂,張開了懷抱。
“噗!”
尷尬蕩然無存。
榮安沒好氣,退回了搖椅里,氣呼呼地前搖后擺。
朱承熠見她果然忘了剛剛那噩夢,也是吐了口氣。
他剛剛上來時,她身上的冷清孤獨感似是另一個人。差點嚇到他。
總算,她又回來了。
管是什么噩夢,他都要打破!
“我不管!你再去給我拿酒來!”
榮安見朱承熠靠著亭柱,一手蟹腳一手酒壺,頓覺只有蟹沒有酒的自己滋味少了一半。
“你不能喝了。萬一你再借著酒勁對我犯罪……”他才不下去。上來了,怎么還能輕易下去?
“或者我趁你喝多對你下手,再讓你對我負責呢?……”
嗯,啥時候能下手?
等了太久了。
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