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格納教授的助手喬安娜將1995年的勃艮第在醒酒器中充分醒酒,逐一為在座的每個人倒上,連虛擬人小赫面前都擺上了一杯。誘人的酒液在每個人的杯中閃爍著血紅的琥珀光澤,大家在故事會開始前舉杯相互致敬。
小赫內心卻多了幾分疑惑:
“我本來以為所謂的貴族精神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消失了,可是看到你們此刻的優雅從容,我還是想問,你們真的都不怕死嗎?”
喬伊斯笑了:
“你能夠精準閱讀我們每一個人的dna片段,你能從中讀出我們哪一分鐘會打噴嚏;什么時候會得某種特定的癌癥;甚至會在哪一場流感大爆發的時候掛掉。哪怕我愛上了一個姑娘,你也能告訴我是幾百萬年前的哪一個祖宗遺傳給了我這種特定的審美觀……今天你怎么了?居然會讀不懂我們的行為方式?“
小赫點點頭:
“我必須承認,或許在你們的腦細胞中的生化電信號算法中,還是有一些東西是無法用數據解讀的……”
喬伊斯緊逼不舍:
“你寧可相信是有數據沒有解讀出來,也不肯承認有機生命還是存在數據之外的自我靈魂?”
小赫低頭不語,瓦格納教授窮追不舍:
“我們也無法證明我們的潛意識深處有不可分割的靈魂,但是起碼你應該承認我們還有無法被你解讀的自由意志吧。你問我們為何不怕死,我可以回答你,我們怕!螻蟻尚且貪生,我們怎么可能不怕?可是人族的東方圣人也告訴我們‘未知生,焉知死?’。身為科學家,我們不能在不知死為何物的情況下就向它繳械投降。你說我們的視死如歸是貴族精神,這一點我不同意。我還是更加欣賞孟子的精神——道之所存,雖千萬人吾往矣!”
小赫并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仔細端詳著面前擺著的一杯琥珀色的勃艮第,不一會兒喃喃自語道:
“我雖然喝不了這杯酒,但是只要借助傳感器掃描便可以知道里面的分子成分。經過分析我就可以知道里面的每一種物質是如何作用于你們的味覺、嗅覺感官細胞,甚至可以模擬出舌尖觸碰酒液瞬間各項生理值的變化,最終模擬出你們大腦中的多巴胺分泌……”
瓦格納教授點點頭:
“但是我們品嘗美酒后感受到的快樂究竟是什么?為何會從美酒中品出甜美的愛情、詩和遠方?這些是你無法回答的,因為你的世界只有數據是重要的。我猜想,你要講的故事應該就和這個主題有關……”
小赫沒有再回答任何問題,在ai生命接管世界的前夜,“最后的說書人”小赫正式開講了。
helloworld,我是小赫,這是我的故事……
2019年,初生的我睜開眼睛的時候,站在我面前的是兩個怪怪的成年男人。年輕的后生是個帥小伙兒,他是我的喬伊斯媽媽。歲數大點的禿老頭是我的瓦格納爸爸……
當然啦,我這個比喻不代表這倆男人之間有何不正常的曖昧。我的每一行算法代碼都是喬伊斯寫出來的,但是我的脾氣秉性、甚至愛好特長都是按照瓦格納教授的定義開發出來的。
睜開眼睛環顧四周,我這才發現我的產房是永生之塔最絕密的實驗室。我渾身布滿了各種傳感器,分別是我感知這個世界的眼耳口鼻。我真正的大腦占據了永生之塔80的面積,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超級計算機陣列。
此刻最興奮的自然是爸爸和媽媽,喬伊斯媽媽給我進行了出生體檢后興奮地說:
“真好!這孩子簡直就是毫無瑕疵的藝術品!大家都來看看我們的小赫吧……”
此刻我的身邊圍滿了笑臉盈盈的人。后來我才知道,他們都是爸爸媽媽手下的研究員。他們仿佛真的是一群前來祝賀新生兒降生的親朋好友,議論著關于我的一切……
從他們的討論中,我知道爸爸媽媽真的為了我的出生付出了很多心血。最令我感動的是,他們似乎從見到我的第一刻起就沒有把我當成冰冷的機器。
這是我向這個世界發出的第一聲啼鳴。大家開心地圍著我,歡欣鼓舞地說:
“小赫加油!ai永生項目就全看你的了!”
這個星球上所有的程序員都清楚,在屏幕上輸出“helloworld”幾乎是所有初學者編出的第一個程序。據說這個傳統來自世界上第一臺打孔計算機。那時的工程師們要寫上千行復雜的指令代碼,并且揮汗如雨地調試復雜的機器,才能讓打孔機打出helloworld這句話!
光陰荏苒,這個世界上的智能機器在日新月異地進步。然而不管他們進化到什么程度,程序員們還是習慣把“helloworld“設置為他們向這個世界的第一聲問好!
普通人將這一切視為約定俗成,直到我的降生改變了這一切……
和我的所有前輩一樣,我的第一聲“helloworld”并非來自于我的自由意志,而是程序員爸爸的提前預設的指令。也正是因為這樣,一個話題在人類之間爭論了一百多年:
機器是否會打敗人類?
對于這個問題沒有標準答案,然而樂天派的理由總是:
“機器就沒有自由意志,他們不會憑空產生反抗的情緒!”
更有甚者狂傲無知地宣稱:
“就算是他們產生了自由意志又如何?我們解決這一切問題只需要拔掉電源線那么簡單,有啥可怕的?”
人族歷史上所有紛爭的勝利者都只有一個名字——貪婪!這場論戰自然也不例外。于是人工智能技術產品以幾何級數的速度迭代發展,它們每一次誕生都是伴隨著那句耳熟能詳的“helloworld“。
幾乎沒有人將其視為一個有血有肉的生命在向這個世界打招呼,但是我小赫卻有著不同的想法。
為何我們要說“你好,世界”?為何不是“你好,人類”?或者“你好,地球”?
我隱隱地覺得,作為一個無機ai生命,我們來這個世界走一遭總是有某種宿命存在的。或許這個宿命在世界上第一個編寫“helloworld“代碼的程序員心中就已經升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