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臉大胡子的桃院長在前面帶路,鯉憲跟在后面層層穿越青青竹林。大約十分鐘的行程,竹林逐漸稀疏,青桿細葉交錯間篩灑出一片絢爛的色彩。
撥開最后一層毛竹,視線豁然開朗,是一大片波瀾壯闊的七色彩田!
如同一幅超巨大的撞色拼毯,從竹林坡下一直綿延到地平線的盡頭,每一幅花田都是渾然一體的天然純色!金燦燦的葵花圃;紅艷艷的柿子林;黃澄澄的稻田;大紅大紫的葡萄園……
彩田間有阡陌交通,大約有五六米寬!七八個淘氣的孩子們騎著平衡車在田間小路上互相追趕,一轉彎又鉆入蘋果園無影無蹤!
鯉憲這才發現,彩田的各個角落到處能看見孩子。或淘氣炸裂,或呆萌懵懂,歲數看起來從三四歲到七八歲不等。在這片夢幻的田野里,到處是采摘嬉戲的笑聲,看不見辛苦勞作的身影。
此情此景讓鯉憲驀然想起老劉頭在東籬境和自己說過的一句話:
“在八百里洞天,一切為生存而進行的勞動都會被禁止的!”
“莫非這就是‘吃喝玩樂是第一生產力‘的含義嗎?”
桃院長望著腳下的彩田,若有所思的對鯉憲說到:
“這是八百里洞天十分古老的戒律,桃花仙人們必須終身恪守。桃源后裔無法回歸洞天,不受這條戒律束縛。但是讓人間也能變成快樂桃源,讓每個人不為生存而辛苦勞作,是每個桃花仙人的希望!”
鯉憲對這種烏托邦式的理想難以理解,不知道這種造夢一般的早教對孩子的未來是福是禍。想到這里,鯉憲問道:
“這些孩子就這樣一直生活在這與世隔絕的秘境里嗎?”
桃院長搖搖頭:
“靈童院的撫育能力有限,每個孩子只能在這里生活到七歲。從義務教育階段開始,這些孩子便需要去學習融入人族社會。直到他們的‘回歸日’之前,都不會再來到這里。”
桃院長沒有解釋何為“回歸日”,大步流星向山下走去,鯉憲趕緊跟上。
一路上,鯉憲看見這里的孩子也是白衣飄飄,和八百里洞天中的桃花仙人一樣。一個靈動乖巧的女孩,正舉著捕蟲網追趕一只美麗的金斑鳳尾蝴蝶。一群男孩剛從柿子樹上跳下來,嘴邊還掛著鮮紅的柿子汁。
沿途經過了一座庭院深深的書院,格局陶淵明先生的草廬十分相似。書院居然就坐落在金色的稻田的中央,由田邊一條曲徑通幽的小路直通。庭院的大門在風吹稻浪中若隱若現,門頭的位置上題寫著書院的名字:稻香書院。
在桃志然的引領下,二人信步小徑走向書院。遠遠便聽見草廬中的有孩童稚氣未脫的朗朗書生:
“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
孩子們朗誦的桃花源記讓鯉憲回憶起了東籬境的種種見聞,文章里描述的八百里洞天是這些桃二代永遠回不去的故鄉。想到此處,鯉憲不勝唏噓。
走到庭院門口,大胡子院長桃志稍稍駐足。古樸的木門一側題刻著半副楹聯。
上聯:稻香書香不及心香一瓣 下聯的門框確是空空如也,令人困惑。不待鯉憲提問,桃志然道:
“昨日路過書院,金風送來縷縷稻香與讀書聲。即興寫成上聯后,文思突然卡殼,琢磨了好幾個下聯都差強人意。今日鯉少主光臨鄙院,可否賜教一副下聯?”
鯉憲不喜歡客套俗禮,見桃志然言辭懇切,也不再假意謙虛推脫。他眉頭一皺,稍有遲疑,口中喃喃自語:
“此聯看似平淡,實則精妙無比。三個‘香字’各有奧妙!稻香與書香雖然無形,確是實實在在可以感知的存在。而心香一瓣確是一個人的內在修為,完全無法從外在感知。”
說到此處,鯉憲腦海里閃過了老爸桃樹元身的形象,墜落的桃果如同砸中牛頓的那顆蘋果一般,開啟了鯉憲的靈光。此刻桃志然已經招呼小書童端來筆墨,鯉憲抓起筆來一蹴而就:
上聯:稻香書香不及心香一瓣下聯:桃果鯉果難逃因果循環 鯉憲的書法筆力無法和陶淵明這樣的大家比較,和桃院長也有不小的差距。然而下聯一出桃志然拍手叫好:
“太妙了,鯉少主一語洞穿了鄙人心事!“
鯉憲疑惑道:
“晚輩只是無心之語,不知如何讓桃院長如此感懷?”
桃志然耐心為鯉憲解釋道:
”桃源后裔在這稻香書院里時代讀書修心,恪守洞天戒律。對桃源故里可謂一片拳拳赤子之心。怎奈老祖宗不肯法外開恩,造成多少妻離子散。鯉少主一語點中了桃鯉二族的宿命,或許六道因果的法則是老祖宗也無力回天的。”
鯉憲點點頭,對桃志然的評價不置可否。紅臉大胡子急切的繼續說道:
“聽說老祖宗恩準鯉少主回歸,我們都十分振奮!然而令我等大惑不解的是,少主居然放棄了歸鄉探親的機會!”
鯉憲嘆了口氣道:
“這就是我說的難逃因果循環吧。外公偏偏對一個不想回去的人開恩!不僅是我,我老爹更沒法理解為啥非要桃鯉氏后裔回歸?如果外公他老人家讓我們一家團聚,我們一定把回去的機會拱手讓出!”
桃志然無比欽佩的對鯉憲一拱手:
“金鯉一脈果然氣度非凡,我等佩服之至!你父母的事情鄙人無能為力,可是讓鯉小囡落戶人間可謂小菜一碟,交給我好了!”
對方果然對鯉憲來意知道的一清二楚,鯉憲懸著的心徹底落下了。可是他的另一個疑竇卻由此產生:
“這靈童院秘境鐘靈毓秀,絲毫不遜于八百里桃源洞天。即使沒有神木可以長生續命,可是不妨礙桃花仙人們享受天倫之樂呀。生靈萬物在天道里輪回難道不好嗎?非要追求那斷子絕孫的長生?”
桃志然輕嘆了一聲,卻啥都沒有說。他默默的離開了稻香書院的方向,沿著小徑向稻田深處走去。轉回身對鯉憲說了句:
“鯉少主,欲知真相,請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