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城有這么件事還算是挺有意思,那就是一名軍人為國捐軀了,可他還留下一名遺孤,是個女兒。
緊接著一件感人的事情被媒體宣傳開,說是這名軍人的女兒被35名戰友共同收養,這三十五人每個月都會為國服役、養家糊口的同時,從牙縫里省出來點錢給打過去,錢不多,三五千塊,但足夠這個女孩開銷了。還記得當時報道這件新聞的是梁城社會版,對,不是觀看人數最多的娛樂版和體育版,也不是觀看人群最富有的財經版,在這種情況下,即便是下方印了捐款賬號,他們也只是在四百筆捐款中收到了將近兩千塊錢。
有趣的是,撫養這個女孩的35名軍人之中就有郝老歪和他的戰友,更有意思的點在于,很多戰友在退伍以后就不繼續打錢了,這也怪不了人家,當完兵誰還不得結婚生子養活一家人呢?可是,郝老歪和他的戰友卻始終堅持著,那女孩對郝老歪說,最慘的一個月,依然送撫養費的只有他和自己的戰友。那名戰友就是陳達正在調查的人,而他送撫養費的原因,是女孩的父親救了自己一條命;至于郝老歪,則是不想看著自己戰友如此辛苦的維持著。
而讓許蒼生盯上這個人的原因也正是這一點,在警察眼里,不管這件事的動機有多善良,歸根結底,你缺錢,在對槍械無比熟悉的情況下,依靠非比尋常的認知當然可以通過非法手段賺錢別人意想不到的收入,更何況,對方還隱藏的這么深。問題也就在這里,這個人始終沒離開過梁城,更和臨市沒有半點關系,可陳達帶回來的消息和許蒼生調查的完全背道而馳,老陳說,槍販的老巢應該在臨市,那一刻許蒼生眼睛里閃過的只是這個人的身影,盡管,他還一無所獲。
嘀、嘀、嘀。
街頭,背著包的許蒼生聽到了電話聲,那是晚上七點,他帶著壓得很深的鴨舌帽,看起來像是個剛下火車的旅人,等他接起電話的時候,甚至故意低著頭,仿佛不想讓誰看見其正臉。
“喂?”他只說了一個字。
“建北村。”
又是這個地名,許蒼生討厭這個地名,好像來梁城的人都知道在北梁有一個還沒有完全改造的罪惡之地,那里沒有攝像頭就像是不會被法律所管控一般。
許蒼生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車里坐著的,正是大楊。
“怎么樣了,許隊?”
這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就是怕罪犯太狡猾。
“別說話,去建北村,一上車就和司機交流太多萬一被監控著很可能讓槍販懷疑。”
大楊不多插嘴,一腳油門將車開了出去,隨后,街頭的人流一如往常,任誰也看不出來正在悄悄撤退的鐵板燒攤位、臭豆腐攤位、街頭交談的小情侶、和商業店面老板商討價格的人都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了人群里,這些人,同樣都是警察。
建北村,當大楊把車停在這兒的那一刻,許蒼生的心開始了劇烈跳動,他為這個案子忙了一整年,在接到對方的聯絡電話時,那種激動你根本無法想象,如今就要掀開對方的廬山真面路了,那種期望自己調查已久的人就站在對面而不是又一次被老陳猜中的想法幾乎呼之欲出。
嘀、嘀、嘀。
電話再次打了過來,當許蒼生將電話接起,對方又說了一句:“右手第一個平房里。”
此時許蒼生根本不知道支援有沒有趕來,唯一的辦法就是拿出手機給大楊拍了一張那間已經寫上了‘拆’字的廢棄房屋照,隨即趕緊刪除這條消息后,左右看了一眼就鉆進了院落。
有點不太對。
許蒼生一進來就發覺了不對勁的地方,第一,這個院子已經很久沒有人住了,磚地縫隙中竟然長出了雜草;第二,這絕不是對方隨意選擇的位置,因為這個院子兩側的墻壁矮到了十幾歲的孩子都能輕松翻過的程度;第三,他沒敢多在院子里停留,剛進屋,也就是說才跨步買進屋子一步,在右側盲區位置就有一只手伸了出來,對方手里握著一把槍,槍口正頂在他太陽穴上。
“為什么在進來之前對著手機看了那么久?”
這是對方的第一個提問,許蒼生連對方的臉都沒看見、也不可能轉頭去看的回答了一句:“結賬,現在都是用手機結賬。”
“你還敢用手機結賬?看樣子不是道兒上的。”
許蒼生準備的非常充分說道:“江湖上的人有幾個可以知識儲備仿佛到知道利用暗網來買槍?”
江湖人物的偽裝身份非常容易被識破,在如今這個時代,一個擁有在社會上生存的儲備知識一般都是靠大量學習時間換來的,這種人不太可能走江湖,還有就是,即便有一兩個高材生誤入歧途,可以摸進暗網的概率也非常低。
“錢帶了么?”
對方見他回答的沒什么漏洞,直接問到了主題上。
許蒼生回應道:“干凈錢,不用帶,只要東西合適,立馬轉賬。”
那一秒,對方手上勁道一松,剛才還握著的槍械立即調轉,墻頭沖下,槍把沖上的被他握在手里說道:“格洛克22,德國造槍管,所有配件都來自德國,質量沒得說,沒擊發過,小巧,方便隱藏,載彈量15發,全槍長口徑……”
“膛線右纏、纏距400mm、槍管短后坐式,全槍質量634g……”許蒼生根本就不讓他說完,如數家珍一樣報出了這把槍的數據。
對方很顯然對他的認知有所驚訝的說道:“行家啊,試試?”
此時,許蒼生才轉過頭,伸手接過槍的一瞬間就從入手的重量感覺到了這把槍里沒有子彈,對方應該是怕自己接過槍就把槍口頂在他的腦瓜子上。另外,他還看見對方的左手一直插在口袋里,衣服口袋處還有東西支了出來。原來,他竟然是個左撇子,右手完全是個幌子,假如剛才自己有任何應答不對的地方,或者現在有什么歪七扭八的想法,也許會毫不猶豫的扣動另外一把槍的扳機。
許蒼生沒說話,接過槍熟練的將槍械在根本沒有任何鋪蓋的土炕上拆卸完畢,拿著槍管穩了穩,又看了一眼彈夾處有沒有上彈時不小心留下的劃痕,這才確定無誤的問了一句:“槍,目測沒有問題,能不能實測?”
對方搖了搖頭。
“在這兒不能。”
許蒼生立即瞪起了眼睛:“那什么時候能,在哪能?”
“明天,城外。”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耍我?當今社會要找格洛克22的子彈恐怕會讓公安局當成靶子抓,你到底是不是來做生意的?”他還不樂意了!
那能樂意么?
眼看就要水到渠成的時候,這小子竟然小心如此,許蒼生要不是被槍指著打算拖延時間,都有自己把這個貨按倒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