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相處了一會兒,郝老歪就看出了許蒼生為什么受范海濤的重視,如此多人參加的這么一個搜捕計劃在人家手里一點都不顯得雜亂,井然有序的如同天安門廣場前閱兵式中的儀仗隊,每個部分甚至每個人的職責都無比清晰。另外再說他的搜捕計劃,思路清晰不說、視野也寬廣,比起陳達來絲毫不差。
許蒼生說了,養殖,不是什么人都能玩的,就拿養雞來說吧,沒事的時候雞蛋是一天一撿,各大超市上門收貨,銷路根本不用愁,等雞下不了蛋了呢,還能賣肉,怎么看都是穩賺不賠的生意,但,一場雞瘟能毀了整個養殖場,要不怎么有句話叫家有萬貫帶毛的不算呢?還有這豬,豬瘟一上了身也是一死一片,死的你都心疼,就更別提羊了,羊身上那布病,對了,就是布魯菌病,這玩意兒不光羊得了要命,人招上也是生不如死,所以,養殖,是誰都能干,可要想干好,真想掙錢,除了本事以外還得看命。
有了這些了解,老許迅速調整偵查方向,這次的‘衛生防疫’大檢查不針對老養殖戶、更不針對掙了大錢的養殖場,專針對那些新養殖戶和剛剛建成且投資有有定規模的養殖場。為什么要這么做?很簡單,老養殖戶用一輩子玩熟了一種家畜那可真是金不換的經驗,光賣技術一年就能賺不少錢,跟你扯這個干啥?
“所有民警在偵查過程中發現任何端倪不得出聲,在進行‘衛生防疫’檢查時,養殖戶敬的煙得抽、給的禮得收,完事以后出門把地址、養殖戶名單登記號上報,收的東西上交。”這是許蒼生的第一條命令,屬于廣撒網,一般的養殖戶見了衛生防疫的都會遞煙,可張金虎的人見了肯定會這么干,如此一來,就能縮小一些范圍。
“所有刑警和民警分組行動,刑警不干別的,只盯著家畜,要是看見家畜精神抖擻毛色鮮亮,根本不用去管,凡是看見家畜帶死不拉活、蔫頭耷拉腦的,一定記在心里;還有,養殖量非常小占地面積卻很大的;場舍特別多卻有幾間空著的、有異味的,尤其是養殖戶上桿子攔著不讓進的,都得記錄下來。”這是第二條命令,--毒--販--可沒心思干養殖,他們養那玩意兒好不了,加上成天被化學用劑熏著,就更不可能看著舒服,這樣,范圍又會縮小很多。
“真正衛生防疫站的在職人員同樣和民警分組行動,他們只看養殖戶是否符合規格,把非常不符合規格和非常符合規格卻養殖規模不大的,都記錄下來。”--毒--販--是很有意思的一伙人,要么精的像鬼、要么傻的不像人,抓住了兩頭就等于攏住了希望,加上之前的幾條,要是全都符合,就是大規模詳細搜查的對象,到時候就該特警和武警聯合行動了。
郝老歪聽完許蒼生的安排,直唑牙花子,這大老許不白給啊,不光不白給,簡直是塑料袋上腳面,有一套。他開始替陳達擔心了,好家伙這一頓操作下來,張金虎的窩子就算藏在耗子洞里也能給挖出來,關鍵是這倆人還打著賭呢,更關鍵的是,也許這場賭約會因為自己這個被范海濤逼著當叛徒的人給改變了結局,畢竟最具指向性的思路是人家陳達給的。
“唉,老許,你怎么對養殖戶這么清楚?”
老許嗞牙笑了一聲:“練唄。”他回憶似的說道:“別說這些,給馬接生、給豬打針、給雞喂藥,咱啥沒干過?你以為我跟陳達似的,出生就是市公安局刑警隊隊長?盡管我也是特招的,但那也得從底層干起來,當初在縣公安局的時候,村里那些老百姓有點什么事都報警,就連自己家的老母牛揣了鄰居家公牛的犢子都得去打官司,更何況是這些。”
“對不起啊,我不是說陳達沒本事,我啊,就是說自己沒人家那么好的條件。”
看見郝老歪臉色有點不好看,許蒼生解釋了一句,的確,在整個梁城乃至省內都找不出陳達這家世,人家是警察世家,打小在案件和卷宗里長大的,一般人能比么?那要是還想出頭怎么辦?只能由低做起,逐層研究透了以后,靠業務能力一點點超越身邊所有同伴。當警察的誰不想立功受獎?誰不想威風凜凜的在大案要案專案組里立軍令狀?誰不想在年尾慶功宴上帶大紅花拿獎章?你以為這些都是怎么來的,都是日以繼夜的研究出來的。
郝老歪沒出聲的笑了一下,這就是想化解尷尬,只是,更尷尬了。
“出發!”
許蒼生大喊一聲后,防疫站、刑警隊、派出所組成的聯合執法隊坐著衛生防疫部門的車出發了,這支隊伍將會在梁城所有周邊縣城、村落的養殖戶中展開特別調查,直到張金虎的黑巢浮出水面為止。
現在,天時、地利、人合幾乎都站在了許蒼生的身后,他就不信自己打不贏這一仗。
“大孫兒,快進屋。”
老太太回來了,拎著在超市里大包小包搶回來的戰利品,小推車上坐著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把老人累的直吭哧卻依然滿臉堆笑。
那一刻,陳達正在屋里百無聊賴的坐著,幾分鐘以前他還在樓上養父范海濤的書房,可不知為什么,在看那些卷宗的時候,只要看到一個卷宗就能隱約間猜到案件結尾,有些案子更是直接在腦子里浮現出了兇手的樣子,等看到結果的時候,還真就和自己想的一模一樣。他正納悶,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頭開始疼了,這才放棄了繼續查看的回到了樓下。
失憶后的陳達怎么還會知道范海濤書房里放的都是梁城這么多年來最典型的案例,然而這些案例在他來到這棟房子的第二年就已經成了每天握在手里的課外讀物,都不知道翻了多少遍,能不知道案情和兇手么?其中很多破案手法已經成為了陳達的技能之一,又如何會忘?
“爸爸!”
小男孩一看見陳達那叫興奮,連蹦帶跳的沖了過去,一把就抱住了陳達的大腿,仰著頭往上看著說道:“你想我不?”
陳達懵了。
他知道有個叫劉蕓的女人說肚子里懷著自己的孩子,可根本想不起來自己還有個兒子。
此刻,一個長相非常可愛的女人走了過來,歲月似乎并沒有在這個女人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她稍微帶點不好意思的說道:“孩子說,想爸爸了。”
“哦。”
陳達也只能回應這個字了吧?
老太太趕緊過來解釋說道:“七七啊,小達子的病你也知道,咱們就不說以前的陳芝麻爛谷子了,子昂過來是看爸爸的、是看爺爺奶奶的,我做主了,今兒晚上誰也別走了,吃了飯再回。小子昂,告訴奶奶你想吃什么?”
陳子昂特別開心的說了一句:“西紅柿炒雞蛋。”
陳達微笑著說了一句:“好像小孩子都喜歡吃西紅柿炒雞蛋。”
“呵呵。”
禮貌性的笑了一下,七七將臉扭到了另外一側,笑容一閃即逝,像是在證明自己不是來復合的,出現在這只是為了孩子。
陳達沒說話,抱起子昂,源自血緣的親情涌現,小子昂伸出手碰著老陳的臉揉搓著說道:“爸爸沒刮胡子。”
下一句是:“小心媽媽訓你。”
陳達愣了一下,昨天劉蕓和自己說的話他可都做成了錄音放在新手機里,剛才沒事的時候還聽了一耳朵,似乎她這個當護士的、本該有潔癖的人從沒因為個人衛生問題說過什么,怎么這個女人如此在意這些東西?
老太太補充了一句:“你前妻。”伸手一指地上的孩子:“你兒子。”
這兩句算是介紹的話說完,扔下句:“你們嘮,我做飯去。”
沒有撮合,有的只是最基本的待客之道和對孫子的寵愛,剩下的,都是順其自然。
倆人在客廳沙發里坐下,小陳子昂探手就往陳達腰里摸,摸了一圈才問道:“爸爸,槍呢?”
陳達沒回應,他也不知道該怎么回應,但在市公安局,陳達和許蒼生的交替就像是太陽落下以后,月亮自會升起,亙古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