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陳覺著自己以前當刑警隊隊長的時候一定干的不錯,否則也不可能帶出這樣一群好兄弟來。
到了宗航家,打開門那一刻就能看出這是個單身狗的窩,地上隨處可見的灰塵就落在墻角,地板上的瓷磚被灰塵玷污的宛如經受了歲月的折磨開始斑駁;那電腦桌更看不得,除了煙灰缸是滿的、飲料瓶大多空著,即便是偶爾看見一瓶有水的你也不敢喝,怕里邊堆滿了煙頭……
小六子瞧見陳達皺眉,馬上解釋了一句:“頭兒,您放心,宗航這屋里盡管細菌覆蓋量高達99.99%,但咱們吃飯的桌椅板凳肯定是干凈的,還有碗,都是我親自刷的。”
房間里,一個大高個貓著腰在菜板子上切肉片、另一個小個蹲在地上洗青菜和豆皮,當小六子的聲音傳了過來這哥倆才抬頭,竟然異口同聲說了句:“來了啊,隊長。”小個子還加了一句:“隊長,別聽他的,這小子凈埋汰我。”
陳達露出了微笑,點了點頭。
咕嚕、咕嚕。
這間只有一個房間、一個廁所、連廚房都是開放式的單身宿舍內擺了一張圓桌,桌面上各種火鍋用的丸子都裝在塑料袋里,桌子下面是整整兩箱啤酒,小六子把陳達讓到餐桌附近坐下:“隊長,您坐這,這么長時間沒聚了也怪想您的。”說完話張羅了起來:“你們哥倆好了沒有啊,大楊,不是告訴你買切好的羊肉卷么,怎么又弄回來整塊的肉自己切啊?”
洗菜的小個子也沒慣著大楊,直接開損:“買切好的?他舍得么?咱們刑警一個月就那點工資,這大楊結了婚以后就和貔犰一樣只進不出,甭指望他買啥好東西,要真有一天這大個子闊了一把,就倆結果,要么是中了彩票、要么是收了黑心錢。”
大楊假模假式的抬抬腿:“踹你啊。”接著說道:“你們這些個沒結婚的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每個月房貸、車貸多少錢?加上我姑娘那個吃錢都不吐渣的四角吞金獸,好家伙,一節鋼琴課一個小時就五百,一節英語課一百五,一節美術課三百,每個星期一到禮拜六禮拜天我肝兒都疼,還指望我買好東西?你們吶,對付吃吧。”說完,笑滋滋回過頭沖著陳達說道:“隊長,您別介意啊,我這不是不富裕么,但咱保證切出了來的羊肉指定不比機器切的差。”
陳達還真掃了一眼,別說,那羊肉片給你切的,個頂個精薄一層,看著就有功底。
“呦,水開了,你們哥倆快著點啊。”
“來了,羊肉上桌。”
“青菜到位,開喝。”
四個人,一張圓桌,火鍋冒著蒸騰熱氣,這讓人感覺到溫暖而愜意的氛圍仿佛伴隨著火鍋的熱氣沖開了陳達所有沒想通的思緒,愁眉不展的面容就此化開。他喜歡這樣的生活,盡管身上并沒有‘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的豪氣,可這樣的環境讓他覺著舒服,不用動腦,不用考慮,罵誰就罵誰、喝酒就喝酒,多好。
還有就是,他被手下這幾位的照顧,從進入這個房間開始,陳達沒聽見一句生硬的介紹,把所有話語都溶解在了玩笑里,為的,應該就是怕普通的介紹會讓他想起病癥后陷入尷尬之中。這是怎樣的用心,自己在當刑警隊隊長的時候得做到什么樣的程度才能換來手下人的這種兄弟情,他很滿足。
酒過三巡,期間伴隨著各種玩笑連說帶鬧的笑聲不斷,喝到最后也不知道是誰開始罵起了閑街,整個酒局的氛圍開始一路向下走:“隊長,您是不知道,郝老歪現在越來越不是東西了,但凡碰上點案子就過來熊我們,根本就擔不起刑警隊的門梁。”
“咳。”小六子使了個眼色,還故意咳嗽一聲也沒攔住大楊,他像是讓這點酒給拱的把所有話都送到了嗓子眼,不說不痛快一般繼續道:“就說上回,我辦了個盜竊的案子,忘往檢察院送起訴材料了,那給我一頓臭罵,真的,要不是家里還等著工資過日子呢,我特么都想給他個嘴巴。”
宗航酒勁也上頭了,連激帶諷的說了一句:“你敢么?”說完還把頭扭過去沖著陳達說道:“聽著沒,隊長,大楊子要給六界散打冠軍一個嘴巴。”
大楊真不敢,別的不說,他打不過郝老歪,上回隊里訓練讓郝勇一個直拳悶倒,躺地上好幾分鐘都沒爬起來。
“你別跟我說敢不敢的,反正我就知道咱陳隊在的時候沒出過這種事。”
宗航也感慨道:“那是,盡管說咱陳隊有信息收集恐懼癥的病,可這個病,愣是讓咱們所有忘了的小細節都完美消化了。你還記著不,有一回我下鄉抓人回來累的跟孫子一樣,把槍拿出來放辦公室桌子上就睡著了,結果呢,你和小六子鬧,硬是把槍擠到了暖器縫里,當時正趕上全市大規模掃黃,我起身就要出任務,不是咱隊長問了一嘴,那真碰上事就麻煩大了。警察不帶槍,到哪個領導手里都是個大事。”
“你們倆差不多了啊,好好吃頓飯老說這些干啥。”小六子有點煩,他本想著把陳達拉出來放松一下,結果說的全是窩心事。
大楊滿不在乎的說道:“沒事,咱隊長比咱們強,明兒一早就全忘了……”
突然間,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下一秒轉頭都看向了陳達。大楊知道,有些話自己不該說。
那個瞬間,陳達默默端起了杯子,一口將杯中酒喝下,順便囑咐了一句:“明天都休息是吧?咱們有紀律,非休息日不能喝酒。”
大楊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充滿歉意的說了一句:“喝大了,陳隊,千萬別在意,我說走嘴了。”
小六子打圓場說道:“少廢話,罰你一個。”
大楊趕緊給自己倒滿一杯,一口咽下。
陳達真希望自己沒有失憶,不是為了緩解這份尷尬,而是要想起眼前這些人都是誰。他不愿意在今后的日子里看見這些人的時候永遠對不上號,害怕在某一個時刻面對著兄弟們掏出的真心時,有所顧忌。
為了緩解這種尷尬,也通過他們幾個的種種行為感受到了真摯后,陳達才借著酒勁兒轉移話題般問出了一直想問卻始終沒說出口的問題:“你們,和我說說七七的事吧。”
小六子嘆了口氣:“頭兒,嫂子那么好的女人,你真不應該和她分開。”
分開?
陳達什么也不記得追問道:“我們,離婚了么?”
大楊:“可不唄。”
這陳達才算是在腦海當中‘第一次’對七七這個女人有了印象……
陳嘉琦是梁城市立幼兒園的幼師,長的有點像如今火遍網絡的網紅‘小鳳九’,唯一不同的是,她更居家一點,可愛勁稍遜。
陳達和七七相識源于一宗案件,當時老陳熬了一整個通宵破獲了一起專門以獨居老人為詐騙目標的案件,大清早的拉著郝老歪去吃早點,沒想到的是,郝勇在車上就睡著了,呼嚕聲震天響。當陳達的車路過市立幼兒園,正趕上紅燈,幼兒園的孩子們依依不舍的和相送的父母們分別,站在門口迎孩子的正是陳嘉琦。讓她出來就是怕小孩們不愿意上幼兒園在門口胡鬧耽誤了上課時間,所以才派了這么個可愛的老師。
接下來陳達看見了不可思議的一幕,一個瘋子突然沖出,持刀竟然砍向了幼師身邊的孩子!
站在幼兒園門口的女人根本沒有思考的時間,只能用自己雙手一把就握住砍刀,同時發出一聲驚呼。
陳達沒時間喚醒郝老歪,打開車門從車上直接跳了下去,沖過去的瞬間一腳將那兇徒踹倒,正當他打算拽手銬子的時候,那兇徒竟然打地上爬起來撲了過來。
“啊!”
嘀嘀!
鳴笛聲和孩子父母的尖叫聲吵醒了郝老歪,他剛睜開眼就在迷蒙之間看見陳達和一個持刀兇徒抱在一起滿地打滾。郝勇急了,下車飛奔過馬路,抓起兇徒揚起蒲扇一般大小的巴掌直接扇在了他的臉上。
打完了人,郝老歪才呼哧帶喘看向陳達,問了一句:“啥情況?”
這件事成了七七和陳達的媒人,當他把自己的女朋友介紹給全隊兄弟們的時候,那一雙雙羨慕嫉妒恨的眼神讓老陳倍感得意,郝老歪還嘀咕了一句:“我咋記得是咱救得人,當時你們仨當中家長被嚇傻了、咱們隊長沒胡擼過人家……為什么最后捧得美人歸的是你啊?”那把刑警隊上下給樂的。
后來陳達才知道,兇犯原來也是個普通老百姓,自己沒看住孩子讓孩子闖了紅燈被撞了導致殘廢以后,一直想不明白為啥撞人的車主沒責任,就認為是開豪車的車主有錢,找了人,最后實在扛不起醫療費用的壓力這才破罐破摔的要跟人家換命。也正是這件事開始,整個公安局宣布陳達這位特招的警察、刑警隊大隊長不用出現在抓捕現場,因為,沒啥用。
“那,我和七七到底是怎么分開的?”
“你們倆啊……”
小六子剛想解釋,嘴最損的宗航來了一句:“七七有人了。”